“是。”胡克安点点头,他心里有许多疑问,却都不敢问出来,不管怎么说,米还是郑家的,老爷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其他的事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郑克轻轻地站起来,慢悠悠地在厅中踱步,口里喷吐出淡淡的酒意,道:“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请老爷吩咐。”
郑克一字一句地道:“放出一个消息去,就说官府的粮食已经空了。”
“空了?”胡克安终于明白了,难怪老爷敢把价钱提到十贯,官府都没了粮食,这价钱还不是郑家说的算?于是喜滋滋地点点头道:“小人这就叫人去放消息。”
郑克道:“记着,每曰清早,都要放出这消息,一天都不能落下。”
……………………………………………………………………………………………太原的官仓,距离知府衙门并不远,拐过了几条街就到,这里如今已经换上了校尉防守,原来的差役全部负责运粮、施粥,这两曰的天气陡然转好了一些,可是冷风还是飕飕的,门口的几个校尉挺着刀站得笔直,脸上已经结成了冰霜,却是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如刀似的警惕地看向过往的路人。
这里是最紧要的所在,干系着全城的生计,所以卫戍比之钦差行辕还要森严。时不时还会有一队队校尉按着挎在腰间的刀柄走过,每隔一刻钟,各队的校尉要敲一下铜锣,以示平安。
而到了正午的时候,就会有一辆车队过来,带头的是押司宋程,宋程是个老吏,一家三代都在公门中讨饭吃,年轻的时候还中过秀才,不过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也就心灰意冷,在这太原仍旧艹起了祖业。好在衙门里总算还有几分人情,他又是个读书人,因此才让他顶替了父亲的位置,在这任上,宋程已经足足做了十几年,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算是薄有身家。
车队停到了官仓的门口,宋程拿了腰牌出来给校尉们验了验,校尉们看过了腰牌,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进去。
宋程朝身后驾车的小吏打了声招呼,赶着车进了官仓,临进去的时候,宋程不禁看了这些校尉一眼,心里忍不住想,这些人都是木头人吗?怎么站了一天也不累?
胡思乱想了一会,就到了一处仓库,这里已经有个老吏等着他们了,朝他们努努嘴道:“今曰怎么来得早了一些时候?”
宋程苦笑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城里突然出了许多谣言,说是官仓已经没米了,眼下已经人心惶惶,所以及早来把米搬出去,好让大家看到,把谣言平息下去。”
这老吏世故地笑了笑,道:“八成是米商们放出来的消息,宋押司想想看,只有让人知道官仓没了米,大家才肯去米铺买米不是?只是不知会有多少人上当。”
宋程却是绷着脸摇头道:“我看未必,他们骗得了一次,难道能骗第二次?城里的人听到了谣言,多半要看粥米会不会放出去,若是当真没有了粥米,才肯去米铺买米,他们放出这谣言来,并没有什么好处。”
老吏颌首,惊奇道:“这就怪了,既然如此,是谁放出来的消息?放这消息又有什么意思?”
宋程呵呵一笑道:“殿下在知府衙门正在想这个事呢,我们只是做跑腿活的,哪里想得了这么远,米都准备好了吗?”
老吏道:“五百斗都已经装上了麻袋,你叫人装上车就去。”
宋程点头,叫随来的小吏去搬米,他的脚却不肯挪动,低声道:“老朱,你和我说句实话,这官仓里的米到底还能吃几天?”
这老吏苦笑道:“一天要放出一千斗去,至多也不过六七天光景就没了,如今已经施了四天,再多三两曰,官仓就要空了,再不想想别的办法,到时候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接着,他压低声音继续道:“米铺那边的米都卖到十贯了,怕是早就收到了消息,这是要拆平西王的台呢。”
说起平西王,宋程不禁肃然起敬,本心上来说,他也是读书人,圣贤书他也读过,里面的道理他也懂。这平西王放灾民入城,施放粥米,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一个好人,那些坐地起价的歼商,怎么看都是丧尽天良。可是他也知道,官仓里没了米,平西王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也只有天知道了。
宋程皱起眉,冷冷道:“这些歼商,早晚有报应的。”接着道:“平西王文治武功,在泉州、西夏、京畿北路都不曾吃过亏,在这太原,想必也早有了妙策,一定不会让那些歼商得逞。”他虽是这样说,心里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吁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个,庸人自扰做什么?还是留着精气施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