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深吸了口气,欠身坐下,道:“太原地崩了,死伤巨万,不可胜数,地崩又引致河坝溃烂,大水冲刷了数县!”
半躺在龙塌上的赵佶整个人楞了一下,听到地崩两个字,一时间竟是呆住了。地崩和寻常的灾难不同,对这个时代来说,意义非同凡响,但凡遇到地崩,不但百官要有人出来请辞,宫中也有颁出罪己诏出来,因为这预示着上天的某种暗示。
赵佶翻身站起来,来回踱步,一边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邦彦苦笑道:“九月初四午时三刻时分。”
赵佶阴沉着脸道:“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原……太原……那里靠着契丹,也幸好大宋与契丹人议和,永不侵犯,否则契丹人趁虚而入,又是天大的事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显得有些六神无主,这时候倒是想着,若是沈傲在这里,听听他怎么说也好。
赵佶陡然想起一件事来,道:“钦天监怎么说?”
李邦彦道:“微臣就是来递钦天监奏疏的。”
李邦彦小心翼翼地将奏疏递到赵佶手里,赵佶沉着脸揭开来看了一下,脸色更是怒气冲冲,将奏疏摔在地上,道:“这个杜汇,居然敢牵连到后宫来,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北宫四夫人一向恭顺孝悌,如何会惹怒上天?胡说八道!”
李邦彦立即道:“微臣窃以为杜汇此人……”
赵佶淡淡道:“不必说了,罢官,刺配,告诉他,朕和北宫敬天顺命,由不得他来胡说八道。”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再让钦天监写一份奏疏来……就说太原在北,这是北地有王星陨。”
李邦彦听了这句话,心中大定,北地是契丹,有王者落也是契丹的事,和大宋没有干系,赵佶的意思,是把这黑锅抛到国外去,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四夫人安然无恙,让李邦彦心中不由有些许失落,不过现在算是大石落定了,至于那杜汇……李邦彦心里冷笑一声,想:也活该他倒霉,竟是想攀咬到老夫头上。
李邦彦肃然道:“陛下所言甚是,门下省立即草诏,罢免杜汇,刺配真定府。只是眼下太原灾情紧急,是否派一钦差代天巡狩?户部那边,赈灾的粮款也要筹备一些,只是从汴京拨粮运到太原,沿途何止千里,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流民没有饭吃,肯定是要滋事的。”
大宋一直奉行的是强干弱枝的政策,各路各府的钱粮都是先输送到汴京,再由汴京分配,这个办法虽然使地方再也无法坐大,可是另一方面,一旦发生了紧急的情况,各地府库中的粮食都是空空如也,不能就地赈灾,只能向朝廷求告,若是遇到了寻常的水灾、旱灾倒也罢了,各地无论如何,也能坚持一两个月等朝廷的粮食拨付过来。
可是这地崩却是不同,瞬间许多人死亡,无数人房屋倒塌,几个府县不但会出现粮食短缺,暴露的尸首也极有可能引发瘟疫,对粮食和草药的需求巨大,也等不及朝廷的赈灾物资。
李邦彦这句话,倒是说中了赵佶的心事,赵佶忧心忡忡地道:“那依李爱卿看,该当如何?”
李邦彦眼眸掠过一丝喜色,慢悠悠地道:“微臣听说太原那边,边军那里由于朝廷的粮饷总是不能及时运到,因此一些商人便囤积了些粮食,若是边军的粮草短缺,便售卖去给边军一些。等到朝廷的粮饷到了,再收购多余的粮食。”他呵呵一笑,继续道:“这些商人虽然逐利,却也让边军不至于挨饿,功过互补,所以兵部也没有深究。如今倒是派上了他们的用场,陛下,何不如户部不必拨付粮草、药物,直接拨出现钱来,让钦差去向商人们购买就是了,如此一来,太原府可以就近赈灾,朝廷也省了麻烦。”
赵佶听了,淡淡颌首道:“可以这么办,具体的章程,叫户部送上来。还有……这钦差的人选,李爱卿认为谁可以担此重任?”
李邦彦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人选自然要慎之又慎,微臣窃以为,祈国公周正可以担此重任。”
“周正……”赵佶道:“他是国公,只怕于礼不合吧。”
李邦彦道:“事急从权,祈国公为人刚正,对陛下又是忠心耿耿。再者说,他是国公,正是可以打着陛下的名义前去巡视灾情,如此一来,太原府上下,岂不都知道陛下圣恩,令他们雨露均沾了吗?若是派了其他的臣子,倒是多了几分例行公事的味道。”
听了李邦彦的话,赵佶觉得很是有理,不由笑道:“你说的是……哎……”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倒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邦彦正色道:“陛下听了子民死伤,心中不忍,才迷失了心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是人君?陛下爱护子民,是天下人的福气。”
赵佶嗯了一声,端起茶盏来,总算顺了口气,他原本想去太后那里一趟,可是这时候想来不得不作罢,对李邦彦道:“你去忙吧,去,把户部尚书和祈国公叫来,朕有话要吩咐。”
李邦彦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道:“微臣告退。”说罢,便碎步退出阁去。
从宫里出来,宫门外已经有家人备着轿子久候多时,李邦彦坐进去,道:“去门下……”接着又道:“叫个人,写一封书信去怀州,告诉他们,朝廷要购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