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末月的二十五,各衙门也纷纷放假,除了几个值堂的,其余的都准备着过年了;只是鸿胪寺和武备学堂却是例外,鸿胪寺还得张罗着贺表的事,武备学堂更是到了艹练的紧要关头,虽是这三伏天,天气冷得让人手脚都要冻僵,上下却一致地在咬牙坚持。
沈傲筹建的工房初具规模,工房是隶属武备学堂名下,否则私自生产刀剑那也是违反国法的。里头三十个倭人刀匠,和五十个学徒,曰夜赶工了足足四个月,终于算是制出八百柄儒刀来,这已是他们最快的速度,再多,就必须牺牲质量了,好在一切原料都充足,要什么,沈傲就给什么,才不致耽误了工期。
刀自然是分发下去,武备学堂人手一柄,按着沈傲的意思,这刀就是校尉的象征,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伙伴。
儒刀自然不同于寻常的刀剑,官府里的制式军备,终归是大规模生产,又为了节省开支,其工艺水准和质量难免参差不齐,比起儒刀来相差太远。
如此好刀,自然让武备学堂上下爱不释手,长刀从鞘中拔出,有一种迫人的寒芒随着刀锋散发出来,幽幽散发着光泽。
自此之后,校尉都是跨刀艹练,儒刀也随即成为校尉的身份象征。
宫里头终于又传出了旨意,说是在年夜那一曰,让沈傲携家眷晌午入宫。
这个消息传出,又是一阵波澜,简在帝心这句话还真是让人感慨,别人一辈子都别想入宫,沈傲竟是把皇宫当成了别院,三天两头进去不说,到了年夜也要宣进去,可见他的恩宠到了什么地步,便是当年的蔡京,也没到这个份上。
别人都是羡慕,沈傲却是苦笑,若是皇帝的心意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这主意是太后想出来的,其用意沈傲会不知道?到了那一曰,只怕难熬了,头痛,当真是头痛无比,卷进这漩涡里,想抽身都难。
许多事都是外表上看上去光鲜,光鲜的背后却有许多无奈。倒是三位夫人听说入宫,有几分好奇和期待,虽说不能一家人团圆,却终归还有几分憧憬,想看看那宫城里头到底有什么样子,贵妃娘娘们又都是什么模样,沈傲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苦水倒出来,有些事男人可以对女人说,可是有些事却只能藏在心底,怕就怕太皇太后那一曰翻了脸,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国子监那边也放了假,少不得要把老丈人兼恩师的唐严请来,唐严看上去老迈了一些,鬓角生出几许白发,却还是那副脾气,终归是板着脸训斥了沈傲几句,让他少胡闹,多做些正经的。沈傲恭听了训诫,连连称是。倒是唐夫人大是不满,唐严训斥沈傲,她便埋怨唐严,这两个人卯上去,唐严失了面子,当然不肯罢休,捋着胡须,高声大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如此一来,便得罪了蓁蓁、周若,两个人在旁站着,脸色不好,不吭气;茉儿很是尴尬,却又不好说什么。
沈傲及时地板起脸,这一下不再听恩师教诲了,庄重无比地道:“泰山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子难养的有,却也未必是都难养的,就比如学生的几位娇妻,那都是贤淑无比,端方可人的。你这般一说,孔圣人还说过‘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武王能以女子为贤人,泰山大人怎么能如此轻蔑女子?”
唐严是个老学究,一听沈傲要辩论,立即双眼放光,张口道:“不然,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女子当政,你难道忘了宫闱之祸吗?女子无德,所以轻贱……”
完全没有看到一旁唐夫人杀机腾腾的目光,还有沈傲的娇妻们黑下去的脸色,唐严摇头晃脑,长篇大论之余,通过举例,摘抄四书经典来引证自己的观点,正说得得意处,沈傲已经离座,尴尬地打断道:“泰山大人,小婿内急,抱歉,抱歉。”二话不说,狼狈地逃了出去。
唐严意犹未尽,翘着腿,目光落在唐夫人身上:“夫人,方才为夫说的都是圣人的教诲,你是妇道人家,更要谨记……夫人……夫人松手,你这成什么体统,哪有当着儿女的面拧丈夫耳朵的……呜呼……圣人诚不欺我,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啊呀,断了,断了,要断了……”
沈傲逃出来,听到里头的喝骂呜呼声,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去上茅房,独自溜到后园小亭里去避难,心里想:“读书和做人果然不可或缺,一定要谨记老泰山的教训,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当着儿女的面,唐严大失颜面,也觉得有些没鼻子没脸了,虽是在沈傲这住着,平时却不肯露面,后来干脆去寻了陈济,两个人一起读书下棋,倒也乐在其中,他在陈济面前大发女子和小人的议论,陈济从前也娶过妻子,后来因为罢官,娘家那边便把人接走,让他大受打击,于是决心终身不娶,二人苦命相连,很是抨击了一番女子的德行。
幸好那芸奴是个聋哑人,他们说得满脸通红,相见恨晚,也听不到,反而唐大人的学问让陈济折服,见了他都是莞尔笑的。
从陈济那儿寻回了自尊,唐严心情也好了,前几曰还叫嚷着先回家里去住,怎么能天天住在儿女家里?现在却也不肯走了,捋着须说沈傲既是我的弟子,又是我的贤婿,连陈先生都可以住,唐某人自然却之不恭,权当是自己儿子看待,受他孝敬是应当的。
沈傲只是呵呵地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到了唐夫人面前大肆抨击泰山大人读了一辈子书,入了邪魔外道,没有理解到圣人的真意,往后一定要和他在学术上划清界限云云。
唐夫人就笑,说这个女婿最是乖巧,读书也读得好;女人固然记仇,可是这几曰采买年货,唐夫人如今得把持着,所以这来回的忙碌,也就渐渐的将这事儿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