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呢,那头的人不晓得何时坐起身来的,她蒙了,一时和他大眼瞪小眼,手足无措起来,半晌才挪着步子近前去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是渴了么?”
阮苏行松了松棉白的寝衣领口,锁骨在灯下若隐若现,声气慵懒地对她说:“朕不渴,就是热。你有法子解决?”
热啊......
画贞仔细感受了下,殿中回旋的凉风吹得她鬓角的碎发四仰八叉的,他怎么会热呢?
然而他是陛下,他说热,她不能呆呆看着他,画贞往殿角落的青花瓷大缸里看,心说做皇帝的一般都比较矜贵,每个人都不一样,兴许他是真的很热很热,她得为他解决。
四面都看完了,她垂着手遗憾地回禀,“想是近来天气转凉,大缸里的冰都撤了。”忖了忖,余光里见阮苏行眉头微扬,她就道:“这样好了,陛下稍待,奴婢这就出外叫人去冰窖里起冰!”
真是个顶好的主意,这样他就不会热了,画贞蹲身一福便却步向外退,阮苏行忽然发话,他招手说不必了,“不用如此麻烦,你到朕跟前来。”
画贞懵然地看向他,他在榻上把一柄折扇扔进她怀里,“过来,给朕打扇。”
她一想也是,天气并不多热,弄了冰块来反把他冻着可怎么好,于是欣欣然接过了折扇,画贞一点儿也不偷懒,“哗”一下打开,站在帷幔前给他扇风。
阮苏行又举起了书开始看了。他在看书,她却不由得目不转睛看他,他眼睫低垂着,眉眼依旧,就是人似乎瘦了,影绰的灯光下显得离愁萧索。
她心疼他,想到他一个人每日要面对那样多的大事小事琐碎事,慢慢分了心,手上打扇的动作渐渐慢了开来。
“你说你叫‘之鱼’?”阮苏行的眼睛还是看着书页,唇角却牵了牵,温吞地添补道:“今年几岁了,家里还有几个人。”
画贞警惕起来,他干甚么打听她呀,她一个小宫女长得又不怎么的不值得他上心,不过没有办法,他问了她就得回答。画贞掰着手指头在心里默数起来,之鱼应该几岁呢,或者说,她脸上这张面皮该是什么年纪才合情理呢?
“多难的问题,要这么想?”
凉飕飕的一句飘进耳里,画贞吱吱唔唔的,“差不多...差不多十五了......”
阮苏行扬唇,“十五?朕看着不像,得有二十了。”
“什么,二十?”她觉得自己被逼到了墙角,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回话,“就是十五,奴婢从小就老相。长得显老,哭断肠子也没辙儿。”
阮苏行的脸突然近在眼前,他趿着鞋低头看着她这张面容,脸上是阴恻恻的寒冬腊月,“真好,没一句真话。”
画贞被他锐利的视线看得身上毛毛的,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骗人的人总归是挺不直腰板的,憋着气什么也没说。她无端紧张起来,莫不是叫他发现了她在装样儿,可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他当真能认得出来么,别不是在诈她?
阮苏行也不逼迫她,他安然坐下,抓过枕边的香囊嗅了嗅,果然有她在了,旁的代替品皆是索然无味。她真傻,是看低她自己还是看低他,凭什么以为换了副容貌出现在他面前靠得这样近他会认不得她,自她离开,他心里便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现下回来了,还装得不认识,好玩儿么?
棋荣的尸首在城郊寻到,立了个坟头,荒荒凉凉的,他疑心是她做的,却始终无法放心,生怕她有一丁点意外。
他还从未对谁如此上心,若不是她,便不会了。她究竟懂不懂?没事人似的,还像个孩子,老也长不大。
画贞伸了伸脑袋,视线在他的香囊袋上转了转,谁知他倏地递在她手里,蹙着眉峰仰脸道:“没味道了,朕头疼。”
她对他的担心是藏不住的,眉头跟着耷拉了下来,想问又无从下口。
床帷晃了几晃,却是阮苏行平躺下去,他阖目道:“你上来,给朕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