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亦宣二人此时并未想到为何珍藏的酒只有这么一小瓶。裴意心里担忧她师父的下落,自从今天下午见到那枚指环开始,她心里一直发堵,若不是叶亦宣强行把她带出来,现在应该还在屋里闷着。
只是既然这酒是师父当年留下的,她跟叶亦宣也算帮二人的师父完成这个心愿了。
裴意的师父付天是个酒鬼,常年酒壶不离手,若是三天不喝酒估计走路都不自在。喝得多了,酒量自然就好了,寻常的酒喝到嘴里只觉得没劲儿,当年跟叶亦宣师父二人在一起就捣鼓着出了这种酒。
制酒的那种蓝色小果子,味道甜,颜色也好看,但若是被人不小心误食了——特别是毫无酒量的人,非得醉上两三天不可。裴意师父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种果子,还是山下的农户误食之后睡了一整天都没醒来,裴意师父正巧听到这事儿,觉得这人病得稀奇,就跟上去看了两眼。结果就让他发现了这种宝贝,一颗几乎就能抵得上一大坛的烈酒,只可惜数量太少,全摘回来也就两小瓶。一瓶当时就被俩老头喝了,还有一瓶,现在就在叶亦宣手中。
二人晃荡着坐在砺王府后山的树上,一边瞧着月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月上中天,折腾了一晚上,裴意一向是个晚睡的,自然也是不困。美人在侧,叶亦宣自然也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那只雕儿你在哪里找的?”裴意低头闻了闻已经拔开盖子的酒瓶,漫不经心的问道。叶亦宣说给小白找了媳妇儿,晚上才顺利的进了院子,只是不知道是在哪儿找的,小白可是个挑剔的。
小白是她师父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通体雪白极为少见。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养着养着就像了它的主人,若是看不上眼的真就当空气一般。裴意曾经得了一只黑色的雌雕,送到小白身边,险些没让它把雌雕给啄成秃头——明显是看不上人家的长相。
所以裴意才会好奇叶亦宣从哪里弄了只能色诱到小白的雌雕。
“哦。是程衍找的。大概是在海边?”他没有说的是,程衍找了九只雕,最后他才挑了这只跟小白外形最相似的一只带了过来。
“真是叛徒。”裴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养了十几年还不如人家一根雌雕的毛。
叶亦宣笑着转头看她,“便是没有雌雕,它也拦不住我。”
“那不一样,拦不住和不拦是两回事。”裴意有些不满地道,“这明显就是叛变了。”
她微微扬着头,语气随意带着一丝幼稚,叶亦宣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没有说话。裴意话音落了半响,都没有听到旁边的人回应,不由得转头看去。
二人面对升空的明月而坐,整个人都拢上一层月白的薄纱。他眼睛不同寻常那般深邃,里面铺满了月光,显得异常明亮。裴意被他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不知道为何又想到晚上那个吻,便觉得耳尖又有些发烫,连忙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清冽冰凉的酒水落入喉咙中,片刻那凉意便激起一股热浪来,热气翻涌,五脏六腑便暖意融融了起来。山风微凉,此时喝酒正好驱散寒意,加上果酒味道极好,裴意仰首又喝了一口。
叶亦宣微笑的看着她,“味道如何。”
“嗯。”裴意眯了眯眼睛,把酒瓶顺手递了过去,“那个老头嗜酒如命,能叫他藏起来的自然不会是差的。”
叶亦宣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这酒恐怕很容易醉人。”
“会吗?”裴意迟疑着看了那个精巧的小酒瓶,照着师父的性子确实不像是会喝这种甜甜的果酒,难道是因为叶亦宣那位师娘特意准备的?不过味道确实极好,比上次的梅子酒味道更让人上瘾。
叶亦宣点点头,示意她把瓶盖递过去:“这种果酒后劲很足,你还是少喝些。”南萧和北祈不同,北祈冬季寒冷,大多数人家都会喝酒驱寒,虽然叶亦宣现在很少沾这种东西,但是在军营那几年喝得也不少,因此他对这些东西也颇有心得。
“收起来吧。”裴意转头看着山下,跟出来的时候不同,现在丰都城内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灯火,“说不定有一天那老头回来,还能给他解馋。”
“你师父他可是有了消息?”
裴意撑在树干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淡淡的应了一声:“有人拿着他的东西来砺王府了。”
“算是韩地的信物,寻常他是不会离身的,不知道为何会落到别人手中。”裴意又补充了一句道。
像这种能够象征身份的事物,往往有些物在人在,物亡人亡的意思,所以裴意看到那枚指环的时候才会格外不安。因为师傅曾经因为她的缘故,又偷偷的打磨了一枚类似的指环,但这件事情极为隐蔽,几乎只有他二人知晓。掌令人只需要一个,信物也只能有一个。而现在韩地已经交到裴意手中,自然也只有她手上那一枚才算是信物,她师父手上那枚,所以无论在面对谁的时候,他都不会轻易的把手上那一枚拿出来。
“是何人送到府上的?”韩地掌令者的身份一直都非常神秘,更不用说裴意此时身份特殊,若是世人只道她另外一个身份,恐怕又要引起轩然大波。而送指环这个人,即使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应该也是有所怀疑,才会用指环来试探。
“一个小孩,应该是……”裴意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苦笑。
“怎么?”见她话说一半就停下,叶亦宣转头看着她。
裴意摇头,“是我一时被那个指环扰乱心神,都忘记这事了。可怜那个小孩……”若是真是那人特意找那个小孩来送东西,仔细想想应该是不会留下他的……只是她当时注意力都在指环上面,没有想到这茬,若不然先把小孩子带进府里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你无须自责。”
“我知道。”裴意淡淡一笑,“我不是自责,那个小孩儿跟我无亲无故,也并非因我而丧命,我还不至于因为他而难过。只是觉得可惜,本应该可以救下的。不过,也许有一日我可以为他手刃仇人。”
“哦?你从哪里找到的线索。”裴意回府的时候正是暴雨之后,街边空旷无人,加上夜色沉沉,砺王府附近应该没有人看到对方才是。既然如此,又要如何找到对方?
“不。”裴意嘴角带着一缕笑意,“没有线索,只是直觉跟那个人有关系。”
叶亦宣垂眸想了一会儿,“你是说魏贵妃送到萧皇的那个大夫?”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裴意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是。这一切太过巧合,不得不让我怀疑他。即使没有今天这一出,我也不会轻松让他离开。”封景自称韩地的门生,师父的指环,封景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每件事情都能够串连起来,现在缺的只是那跟关键的线索。
叶亦宣轻轻点头,“早知便不那么轻易让他进宫了。”
“他不是被太后留在了驿馆吗?”驿馆虽然也会重兵把守,但是跟皇宫的守卫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早知道他会这般快的进宫,她就该早些下手……
叶亦宣侧过头淡淡地说道:“不过他身边有人看着,有什么动作我会让你知晓。”虽然是因为他萧明珠一行人才会这么快离开驿馆,不过好在他遣了人跟在了封景身边。
叶亦宣扬了扬手,“去查查封大夫下午去了哪里,是否有离开驿馆。”身后的枝头微微下压,很快弹了起来,在空中划出细微弧度。
裴意对他们身边这些暗卫早就见怪不怪,就连萧煌宇寻常出门,身边都有不少高手,更别提叶亦宣这个公然出使他国的太子。不过……
“你为什么会注意到封景?”裴意有些奇怪的问他,以现在北祈和南萧的关系,还不至于让叶亦宣连这些小人物都放在眼里。自己知道封景有问题并不奇怪,一来是因为他和魏贵妃的关系,二来就是因为他身份有异,第三个……裴意突然明白了过来,她俯身看着叶亦宣有些窘迫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会是因为他今天看了我几眼才会遣人看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