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见她那一张小脸惨白,脸上露出几抹挤出来的笑意,“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这般不给你脸面,可我不能顾着你的脸面致叶府的脸面于不顾,奴婢就是奴婢,你个做主子的要有主意,要有心,断不能让她们做大拿乔,否则坏了规矩出了事我能容你,你祖母和你父亲可是不能容的,你给我好好的休息,婚事的日子你父亲已经定在大年初二,这次可不容你再做那不孝的傻事,你不为自己想,也要全了你父亲的体面和叶府的体面,可知道了?”
聂美娜忍着一肚子火回了一句,“女儿不敢有半分恨意,自知母亲这是为我好。”
那妇人似乎满意的一笑,再次拍拍她的手便转身走了,屋外的哭喊声不断,便是那春月领的二十个板子连带着被掌嘴,待一众嘈杂的人声离开之后,聂美娜才敢起身出屋,那冰冷的石板地上趴着的正是那丫头春月,屁股上的血水沁出,染了她那青色麻布裤子脏乱不堪,小丫头那稚嫩的小脸被打的红肿嘴上更是血糊糊一片,混着眼泪早已花了脸,头发也乱垂到一边,喉咙里仍在哽咽着呜咽,聂美娜快步过去将她扶起,春月的眼神里都是惊慌,“大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小心吹着风!”
聂美娜的心里很难受,她没想到这丫头因为自己挨了打却第一时间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被风吹着,主仆二人相挟着进了屋,聂美娜亲自端来水拿了帕子给她擦脸,又拿出伤药,让春月趴下,春月起初不肯,“哪有大姑娘伺候奴婢的,不行不行。”
“我只有你相依为命了,还说什么谁伺候谁,你不赶紧好起来我可怎么办……”聂美娜故意的抹抹眼角,春月立刻摆手乖乖躺下,任聂美娜上药,惹姑娘掉泪可是她的罪过啊!
聂美娜一边给春月上药,一边想着自己这副躯体的身世,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苦笑,那股酸涩难言出口,也不敢出口,只有她自己能慢慢的咀嚼着两辈为人的回忆……
聂美娜上辈子是医科大学药学专业的学生,死于银行劫案,直到现在,那枪杀自己的劫匪那杀意腾腾的目光她还能记忆犹新,回忆起仍是心惊胆战,说白了她死的很冤枉,不过是取个钱而已,结果遭遇劫匪被杀。
而这一辈子她应该叫叶云水,大月国国都涅梁人,父亲叶重天,嫡母叶张氏,叶家五代行医制药,四代开始为宫里服务,叶重天本人乃太医院医正,也是与粮商苏家、盐商董家、茶商董家、绸商风家、珠宝商陈家、并称六大皇商,在涅梁甚是有体面的人家。
叶云水乃是叶家的长嫡女,今年十五岁,生母叶陈氏出自珠宝商陈家,在叶云水出生一年后因病过世,现在的嫡母叶张氏乃是填房,育有三子一女,大公子叶萧飞今年十三岁,二公子和三公子叶萧卿、叶萧鹏乃是双胞胎,都是十岁,自幼学医,叶萧飞已在医馆服务多年,只等寻个恩典进太医院;二姑娘叶倩如比叶云水小一岁,今年十四,尚未定亲,另外三位姨娘都未有所出,不提也罢。
叶张氏乃是现今吏部上卿张苍德的小女儿,虽是庶女却极得宠爱,还是内务府大臣黄崇的表侄女,叶重天之所以娶了叶张氏除却她年轻美貌之外更多的是看中了其家中势力,而叶重天本人今年也只是刚三十三岁,成熟俊朗,风度翩翩,叶张氏一眼相中,便许了他做填房,自幼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做填房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就是叶云水。
只要叶张氏看到叶云水便能够想到自己是个填房夫人的身份,几次设计都未能让叶云水红颜早逝,而且叶重天对这个女儿虽不冷不热的,却也警告过叶张氏不得再生是非,毕竟叶云水的外家是珠宝商陈家,虽然因叶陈氏过世,陈家恼怒跟叶家断了关系,可叶重天却也顾着面子,故而叶张氏改了想法,想早早的把叶云水打发出去。
叶云水的死因却是因嫡母叶张氏逼迫她给自己的侄子张宏当侧室,张宏乃是张苍德的二公子,是个跋扈性子,又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叶云水不堪受辱便白绫自尽,幸好被人发现解救了下来,叶张氏大怒便送与庙里抄经思过,只是叶云水去意已决,绝食几日终于红颜逝去,而聂美娜却稀里糊涂的还魂到叶云水的身上,便有了今日的那一幕。
叶云水苦笑,这大月国虽然不同于中国历史上的那些朝代,不过对于女人的苛刻还有那繁琐的规矩却跟明清没有任何不同,人死事小失节事大,看来自己重新获得的这个身份也没那么好过。
聂美娜上一辈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而这一辈虽然父母俱在却如没有一样,难道两辈为人我依然要孤独自我?眼看自己这十五岁还未长成的身子又能如何?与生活抗争?还是随波逐流?亦或者听了那叶张氏嫁给她那风流成性整日眠宿花街柳巷的侄子做个小老婆,欢喜几年便守着活寡等死?
红颜弹指老不过刹那芳华,即便再世为人,无论她是聂美娜,还是叶云水,都只能是这世间浮萍中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