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哟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藏娇,说得就是了!”喜娘也是喜笑颜开,她亲手打理出来的新娘子,能叫旁人赞叹,亦可见她的手艺。
贺子莲在旁边捂着嘴笑,“那是叫金屋藏娇吧。”说着便眼含打趣的看向青梅,见她比了个嘴型,说的是“不学好!”贺子莲只管笑,旁边许氏又是高兴又是不舍,细心的帮青梅打理着衣角裙摆,喜娘便在旁笑道:“夫人且歇歇吧,再好的姑娘都得嫁人,往后啊,多回来瞧瞧也就是了。”
青梅晓得许氏的不舍,便也笑吟吟的道:“咱们都在京城里,英王说以后我还能打理酒馆,当然会常往这里来,娘不必伤心的。”
“我是高兴!”许氏重复,这会儿她心绪激动,说来说去都是“高兴”二字,虽说是拙于言辞,却能叫人感知她的心意。
喜娘见得大功告成,出去外面瞧一瞧日头,回屋笑道:“隐约能听见鼓乐了,想是英王已经派人过来了,姑娘就准备着吧?”
许氏听见这话就站起身来,认真看了一遍没什么落下的,这才同喜娘一起为青梅盖了盖头。
红色落下遮住视线,眼前只剩下晃动的细珠流苏和艳红的盖头,屋门虽然禁紧闭,却也能听见外面鼓乐喧哗渐渐临近。
她的心跳忽然快乐起来。
这就要嫁人了么?出了院门步入喜轿,她将为人妇。往后的生活里会有人陪在床边枕畔,会缠绵缱绻,也会有不愉快,她的心绪或多或少的会被他带着。心里添了一道羁绊,那个明朗绝艳的男子,竟然就这样成了她的夫君。
青梅低头瞧着指尖的丹寇,是和嫁衣同样的颜色。因常年和酒具打交道,指尖不可避免的有些微茧子,她微微蜷缩手指,想起与君离十指交握。
诗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初贺子墨同她讲解的时候她不大明白,只觉得两个人牵着手走到老有什么意思呢,不会很无趣么?后来经贺子墨的典故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指,却也觉得那只是流淌在遥远诗词和故事里的美好。
而今陡然到了及笄年华,情窦萌生时羞怯而愉悦,披上嫁衣时却倏忽觉得心里有了细微的变化。时光漫长,却也匆匆,过去只有亲人相伴,而今又多了一样温暖人心的情愫,她可以和君离相依相伴,共同去做喜欢的事情。她会为他而喜,他能为她而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来最缠绵长久打动人心的,是相伴。
没有远嫁的离别伤怀,青梅心中被喜悦充盈,听那鼓乐渐渐靠近。
嫁娶喜事,外面定然有一番笑闹,青梅家里人丁少,这会儿贺夫人母子和许怀远都在外招呼,许氏少不得出去看顾一会儿,叫绿珠去赏了众人。过了少顷,许氏和许怀远从外面回来,便扶着她往外行。
头顶凤冠沉重,身上的嫁衣虽用的事轻薄的料子,毕竟金丝银线绣工繁琐添了重量,她抬步跨过门槛,感觉许氏的手缠了一下。
莫名的就有股心酸涌上心间,青梅握紧了许氏的手。当年她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许氏身怀有孕却带她千里奔逃,往后朝夕相处,许氏虽非她的生母,两人的感情却胜似亲生母女。过去的十几年中一家人片刻不离,而今徐怀远常往书院,她又嫁入王府,这花枝巷里只留下了许氏一人。虽然添了家丁婢女,她也能多来看望,毕竟冷落了些。
忽然她就想,如果怀远愿意的话,是不是应该也为许氏考虑,找个人与她相伴呢?如今她出嫁王府寻得归宿,徐怀远过几年就该娶亲,姐弟俩都各自成家的时候,许氏应该会更寂寞吧?
忍不住的,便有泪滴垂下。原来,就算没有远嫁的别离,也还是会有出嫁前不舍的情绪,纠缠起温暖的过往,直触柔软的心底。
新娘子出嫁前要同父母高堂行礼拜别,青梅爹娘早逝,原本没有准备这事儿,此时她情绪翻滚,却是顿住了脚步走到许氏前面,而后缓缓跪地道:“娘。”一样的称呼,蕴含的却是不一样的情绪,许氏呆了一呆,喜极而泣,忙扶她起来道:“使不得,使不得!”
终于是走到了门外,耳边鼓乐笙箫,无数晃动的人影围在外面,喜娘掀起轿帘,鼓乐声浓,起轿往王府而行。
一路听得到市桥笑语,有熟悉的饭食香味和婉转叫卖,而后渐渐清净,渐进王府。
青梅坐在轿中,摸出藏在袖中的小盒,里面铺了层油纸,中间是玫瑰软糕。许氏说新娘子在喝合卺酒之前没有东西吃,怕她饿着就备了这个,青梅折腾了大半天觉得有点饿,正好闲着无事,就想拈一些送进嘴里去吃。
蓦地轿子一缓,外面鼓乐声暂时停下,便听众人齐声道:“恭贺王爷大喜!”
王爷?青梅一怔,掀起帘子一角偷看,这里还在巷口呢,怎的……她忽然明白过来,忙将糕点藏起。这是说,君离在这里等她?
有马蹄声趋近,在她的轿边停下,她放下盖头端坐,听到君离的声音近在身边。他说,“青梅,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