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天气炎热,青梅既是嫁要入王府,嫁衣凤冠皆有定制,倒不用自己费心了,她平日沉迷酿酒极少做女工,这会儿也只能绣个旁的东西聊表心意,奈何技艺实在欠佳,做出来也只是勉强能看罢了。
梅子酒馆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自打上次麦苗之事后,君离瞧着青梅毕竟年轻照顾不周全,于是安排闻十七出马挑人,又派人将酒馆的雇工们调理了一番,如今用起来可顺手多了。
虽说地位殊异,青梅总还得准备嫁妆,许氏忙里忙外的筹备,酒馆那边得只由青梅照料。青梅自然是乐得如此,前晌去酒窖里检看,完了就去酒馆,合德街上热闹的市井气息叫人觉得时光安好,偶尔有小姐妹过来喝酒,说几句话也是惬意。
君离被派到南边办事儿去了,青梅见不着他,起初觉得别扭,没几天也就习惯了,只是偶尔深夜里拿出自己的绣品来,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再过个几十天就是婚礼,她将由姑娘变作人妇,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
前两天见着伍玉简的时候,两人还凑在一起说了许多话。伍玉简和贺子墨的婚期实在十月,不像青梅这般仓促,她腹满诗书,女工上也很是了得,闲了时都在绣嫁衣,据说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她似乎从容不迫,心无波澜,倒叫青梅有些好奇,“伍姐姐,你不紧张的么?”
“为什么紧张?”伍玉简纤手握着酒杯,笑容中波光潋滟。
“嫁了人,以后身份就变了呀。”青梅素手支颐,有些迷茫,却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是不知道以怎样的态度和夫君相处?是不知道如何侍奉公婆?不知道后面的人生会是怎样的路径?反正诸多未知压在心底,叫她有些焦躁,尤其她嫁入的是皇家,无所谓公婆亲情,但对她的要求必定更严苛。
伍玉简笑了笑,大概能理解她的焦虑,安慰道:“车到桥头自然直,想不出结果就别想了。”见她犹自皱眉,便道:“其实英王殿下对你如何,我也大概知道些,你嫁给了他,只管好好跟他相处就是,至于如何与宫廷打交道,他定会有安排。”
“唉,伍姐姐。”青梅抬头看着伍玉简,“像你这样最好了,贺伯母和莲儿都是好相与的人,你们都知道彼此的性情,贺先生待你定然也很好,真是什么烦恼也没有。不像我,小魏贵妃不喜欢我,英王府里的人我也都没怎么见过。”
“难道英王待你就不好了?”伍玉简大概猜出她担心什么了,“小魏贵妃我不了解,你若担心,尽可问问英王。至于府里那些人,你一个王妃难道还怕这些?”顿了顿正色道:“不过有句话你也得知道,进了王府,荣辱都牵系在英王身上,你可得把握好分寸。”
青梅点头道:“我晓得的。”这话不止一人明里暗里的提醒过她,夫家尊荣无匹,权势难双,她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女嫁进去,唯一能倚仗的就是夫君。若有天失了夫君的心,她在王府里就什么都不是。万一出个意外,到时候一句病死就能完事,许氏母子哪能多说什么呢?
这委实是在冒险,却也无法可解,既已作出选择,便只能抛下顾虑。至于她的担心,伍玉简开解了不少,她也渐渐想开,“罢了,再想也是没用,倒不如把酒馆经营起来实在。”
青梅陪着伍玉简坐了会儿又去招呼旁的客人,却被魏欣一句低声的“嫂嫂”打趣得红了脸。
嫁作君妇,叫人欢喜,也叫人忐忑。
整个六月都在忙碌中过去,离七月廿三不过二十来天的时间,许氏已将嫁妆准备齐全。武安侯府也送了份礼,算是添做嫁妆,武安侯与曲衡交情深,这会儿见得故人遗孤要出嫁,哪能不高兴?他特地叫青梅去府里做客并为她壮胆,说往后如果英王欺负了她,尽管来侯府。
青梅听了只是笑着道谢,心里却也觉得暖热。宫里也派了人过来,教导些宫中礼仪,算起来礼婚期也不过七八天了,青梅渐渐的也紧张了起来,跟着张罗。
自打闻十七被派到花枝巷后,君离就没打算把他撤回去,索性在青梅家隔壁找了院落给他们住,日常守卫毫不松懈。闻十七怕婚礼的事情许氏忙不过来,还从王府调了人手来帮忙。
七月二十的时候,距离婚期只有三天,青梅同许氏说了会儿话,瞧着时候不早了便回屋去睡觉。夏日里的夜晚也是闷热的,她将窗户支起来,在床榻上躺了好半天都没有睡意。
根据闻十七的消息,君离这会儿还在回京的途中,明明婚礼将近,皇帝却偏偏派他出了这趟远门,谁知道是存着怎样的心思呢。君离梗着脖子娶了她,想必也是碰了不少钉子,往后恐怕难题还不少呢。
她只管坐着发呆,忽听屋顶微微一声轻响,接着便有个黑影迅速的到了她的面前。
青梅被吓了一跳,院外有闻十七等人守卫,竟然还有人能进来?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被子想要后退,来人的脸却已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熟悉的轮廓面容,那双眼中藏着笑意,不过与平常不同的是还未剃胡子,青青的胡茬冒出来,平添几分稳重。
“三……”青梅惊讶的张口,却将话语咽下去。这会儿许氏她们未必睡熟,要是听到动静发现君离半夜造访,实在是……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对面的人已伸手将她勾进了怀里。
熟悉的玉华香味扑面而来,青梅亦环住君离的腰,仰头笑道:“不是说明天才到么?”
“车驾随从确实是明天到。”君离在她额上吻了以下,轻声笑道:“但我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