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一愣,旋即有些暗恼,
这叶东來,虽然并非戏耍于他,但如此一來,沈言却是在不知觉间,就好像欠了对方什么东西一般,
他不习惯欠着别人的东西,所以才会觉得暗恼,
不过叶东來,显然不是有意……他的性子大概如此,直來直去,容不下半分迂折,浩然真意,带给他的并不仅仅是和天地灵气更好的沟通,
浩然者,上入青冥,下达九幽,
怎一个傲字了得,不是傲气,而是傲骨,融入了刚正不阿,名为浩然的傲,
这样的傲气存于骨内,存于魂内,自然言语间,便认为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沒有半分不妥,自己说的,自己做的,就是对的,
所以他即便知道这般做法,会让沈言心中略为有些恼怒,但他还是如此做了……偏偏最后还点了出來,
但叶东來并沒有觉得不妥,因为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仅此而已,
“你摸到我的剑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是如何进万剑宗來的呢,”叶东來很疑惑,能让他疑惑的事情不少,
能让他感兴趣的同时又疑惑的事,连他自己也沒有遇到过,
沈言眉头一挑,
(这叶东來倒是个妙人……)
不过沈言的倔脾气上來,那是天劫也拦不住的,
所以叶东來越是想知道,他就越不想说,哪怕仅仅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但因为叶东來眉宇之间的那丝淡淡的桀骜,他就是不愿意说,
沒什么理由,只是不想说而已,
叶东來也不急,将手中的木剑,温柔的再度放在了身后,他的动作尽管很慢,但直到他做完这些的时候,沈言还是一言不发,
他在想些什么,
叶东來心中暗筹……他不在乎沈言会不会骗他,仿佛理所应当的,沈言就不应该骗他一般,如果会说,便不会有假,
他不明白,对于沈言如何进入万剑宗來的事儿,他确实有些茫然,
万剑宗是苍云西郡的顶尖宗门,自然而然的就有着很多规矩,牢不可破的规矩,
后门,若是哪一个长老敢如此将一个弟子引入宗内,就算是十二剑峰长老,也难逃宗主的惩戒,
毕竟万剑宗无数年來立下的规矩,不是任何人都敢视若无睹的,
万剑宗内,此刻的剑峰长老,只剩下了两人,
凌霜为其一,不过叶东來却知道不可能是他……他知道对方沒有那么大的胆子,凌霜此人,有大局观,却无大胆魄,相反在个人的恩怨之上,最爱斤斤计较,
这种人,想來也是沒有胆子敢违背万剑宗的规矩的,
他者却是一名阵师,就是为了掌控护山大阵的剑峰长老,如此一來,则更不可能去为沈言开后门了,
一者不敢,一者不能,
至于宗主,闭了死关,十三载來也未出关,除非叶东來脑子坏掉了,才会往宗主身上去想,正因如此,他才会越发的好奇,
因为不知道,所以想弄明白,
很简单的理由,但沈言若不说,他也沒办法,他之所以不问严青,是想着即便问了,怕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以也就沒有询问,
何况他对沈言的兴趣,远远要高于严青,
那柄木剑,除了他的手之外,还是第一次被他人触碰,叶东來也有些纳闷,不知道先前自己为何会突然将木剑递上前去,让沈言抚摸了一遍,
仅仅是听到那一声叹息,他便自然而然的就拔出了背后的木剑,递上前去,
直白到了极点的心态,因为想,所以便这样做了,跟沈言想的一样,叶东來确实沒有存着羞恼他的意思,
沒必要……
沈言不值得叶东來去羞辱,至少此刻还不值得,
……
严青在一旁一言不发,他乐得东來师兄不将丝毫的注意力放在身上,
更何况若这个倒霉的家伙是沈言的话,只怕他还会大笑一番以泄心头之气,
以他的思维,自然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沈言面对叶东來,还敢这么狂傲,这么不识抬举,因为想不明白,自然他也就不再去想,
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沒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
少顷,沈言抬起头來,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
“凡梨树独种,想必是难以成活的……若搁着我,定会在旁边栽上几窝宿夜草,”
他的声音很小,仿佛喃喃自语一般,
叶东來听闻他的话,先是不以为然,而后是神色凝重,最后却是狂喜,
“用真气蕴养了数年功夫……也真是难为你,”
沈言挪揄的笑了笑,
……
严青听闻这话,抬起头來,看了看那石台边缘,斜斜生长着的凡梨树,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东來师兄,会在这石台上一呆就是七年……无论风雨,每天他都会在这里坐上很久,
想到此处,严青不由的砸了咂嘴,
七年时间,足以让垂髫小儿长为俊秀少年,叶东來九岁入门,想必十余岁就守着这一株凡梨树过了七年,
真是不可思议,
严青的小脸上泛过一抹不解,还有一丝纳闷,
至于惊叹和佩服,还有洞悉与赞赏,这种目光,想來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
凡梨树,很常见,
但年长的凡梨树就很难见到了……沈言观其形,察其神,大概估计这株树木,已有了不下两百年的年景,
三百年凡梨开花,九百年圣桃结果,
凡梨树此生只开一次花,朝开暮谢,而后便会风化成烟,凡梨树的花,不会凋谢,不会枯萎,嗅一口花香神清气爽,拈一片入口增寿半年,
但凡梨树的花,比那传说中九百年一结果的圣桃还要罕见,
凡梨树冒土而出后,只有一尺之高,一寸之宽,高度一年增一寸,宽度十年长一分,足足百年后,只有十一尺高,两寸之宽,
前一百年风吹雨打,足以让他随时随地便化为齑粉,
树木不怕风吹雨打,当然怕……大树不怕,小树也得怕,凡梨树太柔弱,如同温室中的花朵一般,只有千辛万苦经历一百年的风吹雨打后,方才能迎來第二个百年,
中一百年鸟兽啮食,凡梨树生长一百年之后,便会对所有的兽类产生一种极大的吸引力……一株不能动不能移的树木,无论如何去想,也是难以安全度过这一百年的,
后一百年,夜宿草养十年,梦陀花伴十年,昙花伴它三十载,彼岸花开四~九年,
而后,要天妒河水灌六月,冰极玄焰锻半年,
夜宿草遍地皆是,梦陀花千金难买,昙花倒是好找,可惜一株只开一夜,便会被凡梨树吸收掉它的生机,就此化为灰烬,
三十年昙花相伴,便是要养树之人整整找來整整万朵昙花,日日种下,哪怕缺了一株,这凡梨树,也就顷刻生机尽绝,
彼岸花更是难寻,在苍云郡内,不,整个大宋王朝内都找寻不到一朵……想要寻得一朵,却是不知道要芭跋山涉水走多远,
天妒河,在大宋王朝往南,出了王朝境内,还要再南……便能看见那一条水线在十万丈深渊中流淌的平静河流,
天妒之名由此而來,苍天舍弃了它,将它葬在了十万丈的深渊之内,
十万丈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