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王艮是个基本教义派,这种人一根筋,为了维护他所谓的理念,为了让他认同的理念开枝散叶,他不会有任何的顾忌,王守仁都拉不住他,假若遇到了有人打压,他也绝对不会妥协。
如果有人要消灭他的学说,他宁愿被人消灭肉体。这既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光辉的一面。
王艮呼吸开始渐渐粗重起来:“若能换明日之格局,你我尽为贤人,若中途夭折,你我皆可为烈士!诸公若是有不肯的,可以立即出去,若是肯愿与老夫共度时艰,我等立即谋划,明日,就让朝中的衮衮诸公们,见识我等的厉害!”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可是谁都没有走。
王艮的话说的很明白,没有退路了,一旦妥协,他们就都是妖言惑众之徒,与其如此,那么奋力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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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明报一篇文章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王艮亲自主笔,题为《圣人为大道,余不足挂齿》。
这篇文章似乎没有提到任何理学和心学,这也是王艮的高明之处,他只提出了尊孔,全文之中,没有一句程朱,这就是说,圣人是你的,圣人也是我的,你程朱可以解释,我陆王一样可以解释,圣人是正宗,王学不是妖孽,可是你理学也非正道。
一篇文章,笔锋如刀,不过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篇文章出来之后,江南立即开始传抄,整个江南顿时沸腾,有生员当众焚烧程朱集注,到处有人张贴讽刺理学的文章和诗词,浙江同仁县令更是大胆,亲自训斥本县县学官吏,呵斥他们固步自封,曲解经义。
天可怜见,大家授学的内容,可都是官方拟定的,都是考试的必修课,怎么就成了曲解经义了。
不过人家摆明着是指着和尚骂秃驴,骂了也就骂了,你待如何?
江西那边,几处书院发生了学生赶走授课大儒的事件,义愤填膺的学生指斥该大儒抨击王学。
南京这边自然不会寂寞,衙门里的官员们也都不署理公务了,反正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务,纷纷串联,上书的上书,叫骂的叫骂,后来闹的太凶,吓得南京吏部尚书亲自出面,请大家不要非议近来的学事,谁晓得这位大人倒了霉,家门口就从来没有消停过,院墙上天天被人写上各种歪诗叫骂,夜半三更时不时有人丢石头。
南京五军都督衙门见状,连忙下命拿人,谁晓得人是拿到了几个,最后不少人登门,最后又大庭广众的放了出去。
这倒也罢了,更离谱的是山东这边,本来山东反王学最是热火朝天,巡抚大人亲自督阵,面授机宜,声称谁敢妖言惑众,立即拿办。
结果这话还没放出来多久,布政使司衙门就放出了文告,再有儒生不思本业,胡言乱语的,全部革除学籍。
巡抚大人的本意是发动生员,好好抨击一下伪学,所以放任大家叫骂,甚至放纵他们胡闹滋事,可是布政使司这么一个文告,意思却很明显,谁敢胡闹,布政使司不是吃素的,就是恶心你,你能把我怎么样,巡抚了不起吗?有本事来弹劾老子。
巡抚大人一下子傻眼了,要晓得,巡抚某种意义来说,是管军的,当然,也可以插手政事,而布政使司虽然比巡抚低了那么一级,而且权利也不大,可是并不代表人家收拾不了你,就收拾不了别人。
当然,重灾区是在京师,毕竟京师才是决战的焦点,前些日子空气紧张,旧学肆无忌惮,很是嚣张了一阵,可是江南那边吹来了春风,立即大大的鼓舞了京师的士气,那些原本不敢冒头的官吏、读书人此时亦是勇气倍增,都察院已有三个言官跳出来反驳有人想要排除异己,兵部左侍郎跳出来指责有官员妄议学务,翰林院两名侍读公然支持编王学总纲,更离谱的是,刑部尚书张子麟竟也出了面,要求立即平息此事,不得再进行讨论。
所谓不讨论,就是拉偏架,摆明着是王学一伙的,化成灰人家都晓得。
若说其他人阿猫阿狗,这位张大人却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没有入阁,可也是声誉卓著的人物,一向以刚正不阿著称,曾经勘察皇亲贵族案件,方正严明,不循私情,大明宗室们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这种人憎鬼嫌的人,自然没什么顾忌,说白了,还是那句话,怎么,你想拿我怎么样,莫非还敢咬我不成?
张子麟一领头,平时隐藏的很深的王党们大受鼓舞,纷纷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连在天津卫的徐阶此时都不再玩那套中庸把戏了,奏书一写,命人急送入京,要来个刺刀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