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一巴掌打在千户脸上,杨廷和的劲道并不大,可是这一巴掌却是很清脆,疼得千户龇牙咧嘴。
“往后不要再笑了,出去!”
千户打落了门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却又不知为何挨这巴掌,只得乖乖地退下。
杨廷和已是转过了身,目光幽幽,看到了书房里的一面空墙。这面空墙以前显然还有一副字画,可是现在字画却已收了起来,现在杨廷和突然想了起来,道:“来人。”
外头的管事连忙进来道:“老爷。”
杨廷和慢悠悠地道:“那幅字帖还在吗?贴上去吧。”
“啊……”管事呆了一下,道:“老爷……这……”
“让你张挂回去就张挂回去。”杨廷和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悦。
这管事再不敢吱声,连忙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两个家仆进来,敲敲打打一番,在这面空墙上张贴上了一幅字帖。
‘人臣之术,顺从而复命,无所敢专,义不苟合,位不苟尊;必有益于国,必有补于君;故其身尊而子孙保之。故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行六正则荣,犯六邪则辱,夫荣辱者,祸福之门也。’
这是字帖上的句子,下方乃是王鳌的题跋,王鳌行书苍劲,这篇为人臣者的字帖带着几分刚意。
杨廷和注视着字帖,吁了口气,这幅字帖是王鳌致仕时赠给他的,可笑的是,当王鳌起复时,杨廷和却命人将这字帖收了起来,现如今,字帖依旧悬挂于墙,杨廷和的目光落在‘义不苟合,位不苟尊;必有益于国,必有补于君’之上,喃喃念了一句,随即目光坚毅起来,对管事之人道:“跟都察院的几个御使打个招呼,明日要上书请陛下恩准让太医前去王府给王大人诊视病情,若果是病入膏盲,请陛下立即恩准王大人养病。”
一头雾水的管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被杨廷和不耐烦地挥退出去。
次日清早,京师已恢复了平静,那本该一片狼藉的鸿胪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只是这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紧接着,宫中旨意传出,诏告天下,俱言倭寇假扮倭使,试图鱼目混珠,而礼部、鸿胪寺官员竟是被倭寇骗过,当然,旨意并没有说是皇帝亲眼撞破,只是说及至宫中败露了行藏,嘉靖立命侍卫拿下,其余随扈人等都已伏诛。
这旨意传出来立即引发了轩然大波,跑来京师的倭使居然是假的,最重要的是还骗过了朝廷,现在许多人想来都不由后怕,这可是倭寇,倭寇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诸公们的眼皮子底下,而诸公们居然与他们谈笑甚欢,若非天子圣明,看破天机,怕是整个大明朝都要被这些倭寇蒙蔽,那就是闹出天大的笑话。
这个信息对朝廷命官们来说是后怕,对寻常百姓来说却是猎奇,尤其是涉及到了倭寇,涉及到了天子,于是坊间不免有许多的段子流落出来,都是说天子如何看破倭寇的面目,又如何急中生智,又或者说倭寇进宫之后,试图刺杀天子,颇有戏剧性的要献上倭国图册,而后图穷匕见,手握匕首的刺客妄图弑君,天子如有神助,又如何制服倭寇云云。
这些无伤大雅的言论倒是很合时宜,虽然夸张,却给了这位登基不久却饱含了争议的嘉靖皇帝镀上了一层神话色彩。
厂卫俱都在打听这些言论,而处在深宫中的嘉靖自然也将这些话当作笑话来听,只是这许多的笑话里头无疑是在透露一个信息,这个信息就是,市井百姓们对天子多了诸多敬重。
嘉靖兴致勃勃地吃着茶,半眯着眼听到自己身上散发出金光,使刺客骇然一叫,哇哇大叫时,不由莞尔一笑,旋即板着脸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得好像朕有三头六臂一样,坊间流言,果然是可笑。”
黄锦笑嘻嘻地道:“陛下,流言固然是不可信,不过百姓们称颂陛下圣明,这却是实打实的,陛下本来就圣明嘛,百姓们哪里说错了?”
嘉靖倒是生受了这马屁,不由道:“昨天夜里,皇家学堂那边,听说有十几人受伤了?”
黄锦道:“是,倭寇凶残,负隅顽抗,虽然徐千户和徐侍读布置得滴水不漏,可还是不免有些许疏漏。”
嘉靖颌首点头:“朕已经很满意了,要好好地抚恤一下,重伤的不但要极力救治,还要重赏,这些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不可让他们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