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为什么不肯答应?请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推开虚掩的大门,乔春信步向前,站在幽灵女人房间外,听着铁百川带着哭腔的问题。
乔春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转身背靠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摒住呼吸,竖起耳朵倾听那即将解开的谜团。
静,万物瞬间石化,四周围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怦,怦,怦。
自己的心仿佛想要从胸膛跳出来。
突然,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子诺媳妇,你怎么在这里?”乔春猛然转头,只见铁龙端着一个碗,站在离自己十步外,紧拧着眉头,带着探究意味的眼光紧紧的盯着她。
手心冒汗,乔春窘迫的看着铁龙,此刻他打量自己的目光,让自己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
“铁伯伯,我过来看看。”
“咳咳。。。谁在外面?”屋里传来既陌生又熟悉的咳嗽声,那软弱无力的声音,像是一把无形的手紧攥着乔春的心。
唉,两年多都过去了,自己对这声音还是有点后怕,不过,此刻更多的却是怜惜和遗憾。
怜惜她即将流逝的生命。
遗憾刚要听到答案却又被打断。
“伯娘,我是子诺的媳妇。”乔春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转过身子,向前几步伸手推开了房门。
深陷的眼眶,高突的脸颊骨,乌黑的眼珠子,皮包骨的手。。。两年多不见,她比记忆中更瘦更虚弱了。
乔春一边向床边走去,一边打量着她,惊悚的感觉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怜惜,究竟是什么样的纠结,让她如此自暴自弃呢?
“子诺媳妇?”幽灵女人眼里闪过一丝丝的疑惑,怔怔的看着她,轻蹙着眉,似乎是在翻查着记忆的画面。
“她是唐家的儿媳妇,过来看看你。”
铁龙端着药汁,绕过乔春走到床前,强打着微笑看着她,淡淡的道。
“一定是林芳让她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吧?咳咳。。。”说着她又拿起床边的手绢捂着嘴,咳了起来,咳着咳着根本就停不下来,连脸色都咳成了酱红色。
“咳咳。。。”
“爱琴,你放轻松一点,缓缓气。”铁龙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汁,伸手贴在她的后背温柔的帮她顺着气。
“娘,你怎样啦?”铁百川抬脚正欲向前,却又被幽灵女人的喝停了下来。
“你不要过来。咳咳。。。”幽灵女人拿开捂嘴的手绢,伸手指着乔春,眸子迸射出浓烈的厌恨,“你回去告诉林芳,她如意了,不过她也败给我了,因为我马上就要去找唐浩然了,哈哈哈。。。咳咳。。。”
乔春没有在意她眼底的厌恨,眼光死死的盯着那手绢上的血,像是一朵红玫瑰开在了雪地里,那般瑰丽,那般妖娆。
“为什么?”
轻启红唇,乔春定定的看着她,吐出了埋在心里两年多的三个字。
“为什么?你该问林芳,问她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喜欢唐浩然,却还要嫁给他?”
幽灵女人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双眼冒火,咬牙切齿的道。
当年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居然跟林芳说起了自己心里的秘密,结果她却横刀夺爱,还假惺惺的哭着说,她也没办法。真是个虚伪的女人,狠毒的女人。
她林爱琴没有这样的朋友,她是她的仇人。所以,为了报复她,她选择嫁给与唐浩然同村的铁龙,一切只是为了可以找到机会报复她,让她尝尝被人出卖的痛苦。
呵呵,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到机会给她们夫妇俩,制造了一个误会,可是,唐浩然却因此送了命,让她的心也跟着死去。
“爱琴,你别再这样,别再想了。”铁龙看着自家婆娘迷离的眼神,嘴角流出的血,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起来,拾起一旁的手绢,颤抖着手帮她擦拭着。
可是,那血却源源不断的往外涌,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感觉。
“娘,你别这样。娘啊。。。。。。”铁百川急得放声大哭起来,却仍旧不停擅自向前。
自从娘咳血以来,娘就不允许他近她的身,只许停在五步以外。
呃~~
乔春紧张的看着那手绢一条条的被染红,被丢在一边。这样吐下去,估计是真的不行了。
“百川,去看看你叔把大夫请回来了没有?”
铁龙转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铁百川,大声的斥道,语气中夹带着浓浓的惊慌。
“百川,你别去。让娘走吧,娘累了。”林爱琴喝住了转身抬脚的铁百川,眸底流趟着浓浓的不舍。
“子诺媳妇,你先回去吧。”
铁龙没有回头,拿着手绢温柔的帮林爱琴擦拭着嘴角的血。
“让她留下来。”林爱琴抬眼望着乔春,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缓了缓气,嘴角的血也没有再流了。
或许刚刚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吧。
“你想知道?”
“想。”乔春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连忙应了下来,紧紧的盯着她。
只见她眼神慢慢的迷离起来,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整个人都像是沉醉在了某个美好的回忆中,蠕动了几下干瘪的嘴唇,缓缓的叙说着她们上一辈的纠缠。
铁龙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眼底流露出一丝丝的心疼,一丝丝的怜爱。他知道她们三个人之间有些纠缠,却不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她嫁给自己是有目的的。
怪不得,她从来都不喜欢百川。
怪不得,唐浩然死后,她就得了病,还拒绝诊治。
原来,她是想随他而去,原来,原来,原来。。。。。。
乔春瞥了一眼铁龙脸上的哀戚,林爱琴的脸上变了几变的神情,终于,理清了上一辈的恩怨,原来她也是个痴情的女子。
只是太过执拗,太过自我。
爱情并不是你爱人家,人家就一定是爱你的,爱情从来都是不等式。
“伯娘,为什么放着眼前人不珍惜,而去强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你身边有个深爱着你的人,这么多年了,难道你都没有发现吗?”
乔春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想要提醒她,她不想让她到死都还活在自己编织的国度里。
“你?”
“是我,你一直都在我这里,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铁龙抚着自己的胸口,嘴角溢着笑,温柔的看着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她告白。
“可是,你不是每次都找林芳吗?”林爱琴回想了一下,显然不太相信。
“那是因为你们每天都形影不离,我不敢单独找你。”
“我。。。。。。”
乔春轻轻的拍了下铁百川的肩膀,向他暗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林爱琴的房间。
这个时候,应该留给他们夫妇俩,只有铁伯伯才能解开她心里的结,抚平她心里的伤。
人很奇怪,总是忽略了触手可及的东西,偏偏要去追求天边的彩虹。
那天晚上,铁百川将林氏请到铁家去了,林氏回来时,脸上挂满了泪水,可乔春还是细心的看到了她眼底的释然。
第二天,林爱琴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山中村。
“娘,你这是怎么啦?”乔春看着林氏那肿如核桃的眼,吓了一大跳,转念一想,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娘,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
看来她们心中的结,都已经解开了。
也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
“嗯,娘明白的。我去铁家一趟,你在家就别出门了,待会那唢呐声可别吓坏了孩子们。”
林氏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淡淡的道。
二十多年的心结,终于结开了,可令人伤感的是,这个心结非要在一个人临死前才想得透彻。
“好的。”
看着林氏沉重的背影,乔春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去。
既然上一辈的结,已经解开了,相信桃花和铁百川的事,林氏应该不会再三阻挠了吧?桃花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差不多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过了没多久,空中就响起了哀伤的唢呐声,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声声断肠的哭声,听起来让人感到无限的伤感,而唢呐声、锣鼓声、哭声无一不在诉说着亲人离世的伤悲。
唉,人活一世,终究不过是梦一场,也许放过别人,就是在放过自己。
“铁伯娘,愿你一路走好!”
乔春站在窗前默默的祈祷着。
“娘亲,人为什么会死?”果果站在乔春身边,伸手拉了下她的裙摆,抬着头仰望着她,黑眸里浮现着满满的疑问。
略微思量,乔春蹲下身子,与果果的眼光对接,缓缓的道:“果果,生、老、病、死,这是人一生中必经的过程,没有谁可以避免。”
“那娘亲也会死吗?”果果紧张的看着娘亲。
呵呵,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如果他娘亲不会死,那不就成为千年妖精啦。
乔春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和害怕,伸手将他软乎乎的小手包在掌心里,定定的看着他,道:“会,等娘亲老了也会死。可是,果果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实在不明白,这小孩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乔春很想知道,在他的心里对‘死’究竟是怎么理解的?
“嗯。”果果用力的点了点头,“死就是像铁奶奶那样,装进了木箱子里,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明白了,原来这个小家伙是偷偷去看了,怪不得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沉思了一会,眉尖轻蹙,乔春一脸正色的看着果果,红唇轻启,“果果,并不是见不着的,在这里,只要是我们爱的人都会住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的。”
乔春将手轻轻的覆在果果的胸前,轻轻的道。
这个话题,她也不知怎么跟孩子解说才算是正确的,也许这种‘永远活在我心里’的方式,果果会容易理解一点。
“娘亲,我明白了。”
“嗯,果果不愧是山中村的第一小才子,果真是个聪明的。”乔春轻笑起来,第一次发现谈论生死问题,还能如此轻松。
确实如此,既然谁都会死,那将爱的人留在心里,则是另一种永恒,另一种陪伴。
随着死者的入土为安,村里又恢复了平静,因为果果和豆豆的一旁逗乐,林氏的心情也恢复了过来。
唐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
“爹,后天又要上茶园摘茶了,你明天找一下铁叔,召集一下人力。请长工的事情,估计得采摘完这一拔茶叶,再谈了,我们现在也不好去打扰铁伯伯。”
早饭过后,一家人坐着闲聊时,乔春看着坐在一旁的乔父,缓缓的道。
“嗯,我知道了。这一次,你就听话,让夏儿她们几个也帮忙炒制茶叶,可别又自己一个人忙。”乔父想起了一次乔春那又红又肿的手,忍不住出声叮咛。
这茶叶有了收成是好事,可这隔五天就得没日没夜的忙五天,他可真担心自家闺女的健康,如是这样下去,那双手都得残了。
“对,这次可不能一个人干了。”雷氏点了点头,赞许的看了一眼乔父。
“亲家母,说得对。”林氏忙着应和道。
“大姐,这次就放着我们来。可是,好像炒茶的灶不够啊?怎么办?”乔夏看着乔春,提出了自己发现的问题。
她、桃花、乔秋,三个人一个灶,这灶明显就不够啊?
“还是夏儿机灵,发现了问题。”弯起了唇角,乔春点点头,想了一下,偏过头对乔父道:“爹,你今天就请师傅来再修两个灶吧。”
“不过,这次炒制茶叶咱们只生两个灶,我和乔夏一组,桃花和乔秋一组,每个组分一个人炒茶叶,一个人揉捻茶叶,这样就不会让炒锅有空出来的时间。”
幸亏乔夏的提醒,不然等到后天,又该手忙脚乱了。
哒,哒,哒。。。大门外传来了马蹄声。
乔父一听,连忙站起来,抬脚去门外看看是谁来了,不一会儿,就看见他和钱财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乔伯母、唐伯母、廖伯母,好!”
钱财微微鞠了躬,笑着向在坐的林氏、雷氏、廖氏打着招呼。
廖氏虽名为唐家的长工,但是唐、乔两家的人却从来没当她是外人,平日里和林氏、雷氏都是以姐妹相称的。就连果果和豆豆也是喊她廖奶奶的。
“钱财来啦,快坐。夏儿,泡茶。”雷氏笑呵呵的看着钱财,连忙让乔夏冲泡茶汤。
这两年来,因为经常走动,而且钱财又是乔春的义兄,家里的人都跟他很是熟稔了,平日里都是叫他钱财的,早就不再生份的叫什么钱公子了。
“三舅舅。”果果(豆豆)瞧见钱财就开心从林氏(雷氏)怀里跳了下来,争先恐后的向他跑去。
钱财咧着嘴,开心的蹲下身子,张开手臂,一手抱起果果,一手抱起豆豆。
“果果,豆豆,有没有想三舅舅啊?今天没有表示了吗?”钱财说着,孩子气的嘟起了嘴。
“想。”整齐有力,果果和豆豆双双嘟起了脸,笑着往钱财脸上噌去。
啵~~
“呵呵,真甜啊!”感受到脸颊上软绵绵的唇,钱财顿时开心得合不拢嘴。
只有抱着他们的时候,他才会笑得没有一丝杂念,感觉自己抱起了两个暖暖的小太阳,他们发出来的光,总是能暖入他的心扉。
“果果,豆豆,你们下来吧!三舅舅这样抱着会累的。”乔春笑着站起来,伸手去抱豆豆。
豆豆一看乔春伸手过来,立马就不乐意了,赶紧死死的搂住了钱财的脖子,小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摇了起来。
“不嘛,不嘛。亲亲,你让哥哥下去。”
她还抱够呢,她才不要那么快就下去,三舅舅的怀抱让她一种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
“豆豆,你真该减下肥了,你看三舅舅抱着你好累的。”
果果倒是没有犹豫就挣着滑了下来,只是小嘴微微的嘟了起来,略有些不满的打量着像个无尾熊似的豆豆。
自从上次娘亲跟他说,要保护妹妹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豆豆长得胖了,平日里凡事也是让着她的。谁叫他是哥哥,她是妹妹呢?
“呵呵,没事!三舅舅最喜欢胖乎乎的小姑娘了。”钱财笑呵呵的看着豆豆,开心的道。
豆豆这样蛮好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