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018-04-15 作者： 心这东西

第8章

但现实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不正常不规则的生活毕竟不能当作心安理得的生活来过，何况这还是种违背人们日常思维习惯的——奇病。Www.Pinwenba.Com 吧

落难的许扬痛定思痛，下意识的在自我保护方面逐渐有点自学成材的意思。为了更好地适应目前失重状态下的衣食住行，最大限度地避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发生不必要的碰撞和损伤，除了钻研万有引力定律和弹性碰撞规律外，他把多余的时间都用来胡思乱想，经常性地让大脑处于超负荷的忙碌状态，免得掉进无孔不入的悲伤的陷阱，徒增烦恼。

有时，他带着黑色幽默的眼光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自己的怪病，比如，肥胖者尤其是爱美的女人，每每面对多余的赘肉由于受不了地心引力的诱惑而忧愁得吃不下饭，宁可饿肚子也要和自身的重量作殊死搏斗。倘若她们也有了失重的经历，不知作何感想；再比如，如果有人无意中知晓了失重这种自然生理现象，不定会多么珍惜身上的每一寸体重呢，如今房价高涨、寸土寸金，难说哪天人类都面临失重的尴尬时不会出现寸肉寸金的时尚格局。从此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大可以正中下怀，不妨把这种可以失重的科技专利倾情转让，作为谋利的新招，也算是物尽其用，变废为宝了。特别是对那些渴望拥有一对翅膀的心灵，头一个自告奋勇作个公测试验，想飞到哪是哪，想漂到哪算哪，该是多么的具有探险家的创举啊。

当然，他也并不尽想好事，有好几次躺得难受了，也曾担心过二十六块碎骨头拼成的脊柱会不会变形？消极的时候也会想，如果能就此飞上青天，倒也无所谓……无所谓，谁会爱上谁？……原谅这个世上所有的不对……原谅这个对主人不忠见异思迁另觅高就的体重？假如就此脱离了肮脏的人世间，他能肯定自己不会怀念这二十七年来并不如意的磨难生活？还有，对于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红尘冷暖人生他尚未体会个中三味，就此弃下可以么？出于对地面的眷念，他现在时刻有种挖一坯黑油油的泥土揣在怀里的冲动。

每到心动酸楚时，忍不住情绪澎湃汹涌，涕泗滂沱。说起来惭愧，二十七岁了，他还没有真正地体会一下爱情的滋味，这尤其让他愤懑难平。问世间，情为何物？就是你离开这个世界时还能让你攥在手心里突突跳动的刹那间。想起那些他曾暗恋过的女孩子，也想起那些曾暗恋过他的女孩子，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的遗憾和落寞。捡到篮子里的才是菜，现在，那些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香喷喷的菜恐怕都被别人捡走了吧。那段时间，可能是出于他对于爱情、异性以及男女生理构造所作的最为全面而深刻的思考，既然人体的身体构造和相应的功能和需求是如此复杂精深博大，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重呢？天呐！

父亲许文中是失重当天晚上得知这一不幸事件的，他几乎没费多大的脑筋，就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许扬已经担忧过的问题，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是后勤主任的职业习惯。尽管如此，他在事实面前也显得束手无策，并不见得比别人高明多少。他认为除了等待之外——其实就是期望怪病能依赖时间的周而复始而不治而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父亲在心虚地解析“等待”的种种可能的好处时，许扬的脑子里想起在部队时的一个战友发表过的一篇叫“等待的艺术”的文章“耐心，耐心，就是铮铮雄心；等待，等待，就是英雄气概！”好小子，让他过来帮我等等看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特别是最后一句“只要能干干净净地坐在河边钓鱼，就绝不赤膊上阵地跳下河去抓鱼，这就是等待的艺术，这就是等待的境界。”妈的，真酸！要是此刻能下地正常行走，别说是光条条的跳下河去抓鱼，就是跳进油锅也行啊。

为了缓解母亲喋喋不休的怨天尤人，许文中勉为其难地解释说这叫“静观其变”，“迄今为止，没有人听说过有失重这种罕见的怪病，更不容易找到能有效冶疗这种怪病的怪医，除非他自己也得过。俗话说得好，怪事来得快，去得也迅速（记得好象是说好事），或许对怪病也适用的，就象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任何事一经他老人家的口，总是有说不完的道理。

许文中这样挖空心思地一通说教，母亲哭哭啼啼地一句话就给否定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你，你这就是坐以待毙，不求上进，垂着两只手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你铁石心肠，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吃得饱睡得着没事人一样，咱们可就一个儿子……呜呜呜——”

气急败坏的母亲可能有点冤枉了父亲，即使他再铁石心肠，为人父母的职责也绝不允许他俩坐视不管，事实上，小阳的爸爸、妈妈得知了不幸事件后第一时间也参与进来，提供了种种可能的帮助。他们经过周密的分析与紧张的磋商，认为暂时不要被什么“失重”的假相蒙蔽了，从病人的怪异行为以及精神方面的迹象表明，请捉鬼的大仙或许有用，就秘密地托了几层不致泄密的关系找了一个法力无边的罗大仙。

罗大仙倒是一口承诺这种小儿科的怪病他是见得多了，据他所讲去年一个着了道的女孩子硬是哭着喊着每天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内脏全部拿出清洗一遍，然后才能吃得下饭，结果她老人家一出马，搞定！现在据说是掉在地上的食物都捡起来毫不犹豫地吃掉。这不是扯蛋么，我儿子失掉的是体重，又不是良好的胃口。

果然，这次可能是那些外来鬼不守职业道德闯到不归罗大仙本人管辖的地盘上来兴风作浪了，一连折腾了三天，许扬仍然没有好起来的兆头。相反地，到了第四天，病人开始出现了可怕的精神恍惚的反应，据他自己说他讨厌整天有一圈人围着他，让他有种被人屠宰的恐惧，尤其是陌生人。这样他终于开始发脾气了，咆哮着赶走了劳而无功的罗大仙，于是许文中的家里因焦头烂额而闹得鸡犬不宁。镇上受多管闲事的万老太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一家的异常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