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莫厘对这些传说,早就已经漠然了。就算墨门帮助秦国一统天下又怎样,先生还不是被车裂而亡?李斯的左护法愤而投靠匈奴,带走了一半的图纸,让匈奴在汉初盛极一时。如今莫家空有一半祖传的图纸以及一处保留下来的炼铁遗址,却根本无法运用。
祖父死前,拉着莫厘的手要他重新寻回失传的炼铁术,可是他不过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找找找,都找了好几代人。莫家历代都将心思放在这张精妙的图纸上,莫厘的父亲是这么多年家族里天赋最高的人,为了这张图纸呕心沥血,终于补全了剩下的半张,尽管如此,经其手改进的炼铁炉却发生了爆炸,将其炸死。
莫家守护的遗址和图纸,都是不祥的。上面有天命之人枉死的怨气凝结。莫厘总是这样猜测着。
总归只是臣子而已啊,怎么能比天子更受上天的眷顾呢,可见所谓的天命之人,根本只是一场笑话而已。却骗得莫家献了终身献子孙,最后沦入贱籍,一无所有。
理想不能当饭吃,莫厘给祖父办完丧事,就把那半张图纸锁了起来,转身忙着给贵族精巧的铠甲嵌上金银丝错,给名贵的景泰蓝涂上一层釉色,至于打铁,他早就不碰了,只交给下面的徒弟去做。
直到今日,墨家这一代的矩子动用了矩子令召集杂部。来到上方山,莫厘惊讶地发现,这一次来的,全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打铁师,铸剑师。
阿起的效率真高。唇边含着自己都毫无所觉的笑容,楚昭带着几张图纸走了出去,先把图纸交给在坐的人传看。
莫厘漫不经心地接过来,看了几眼,立即脸色大变,怀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仔细看起来。
这幅图和自家祖传残图极为相似,但却比他家手上的那张更加精巧,构图更为复杂标准,而且还有许多标注。看着面前这张图,许多以前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便融会贯通。
其他匠人也被这份图纸所呈现出来的构思所深深震撼。如果用这份图纸的话,那大批量制造铁器就不是难事。有人激动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莫厘却笑了笑,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根本不需要图纸,单是现在的水平,只要任何一个士族愿意资助金银,并得到足够的矿石,莫家自己就能做到。
世子殿下的目的,不是铁,而是钢!
果然,楚昭说道:“不,我的目的,是希望能够大量制作出钢。并且经过各位的锻造,将这些钢铸成各种武器,给我们的士兵使用。我知道这样的要求,现在听来很不可思议,但是谁能够打造出一把符合要求的武器和铠甲,我就为他除籍,谁能够根据图纸,改良现在杂质极多的劣质铁生产办法,我将为其请封子爵。”
莫厘的目光蓦然闪耀了一下,本来打算带着家族置身事外的他忽然心动了。从秦开始,统治者将这些匠人都归为贱籍,贵贱不婚,不论他莫厘赚再多的钱,莫家的地位都不可能改变。莫厘花了大价钱依旧没能给儿子除籍,现在世子殿下一口允诺爵位,由不得在座的匠人不动心。
动之以情不如晓之以利。楚昭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目光对视,莫厘看见吕家,姚家,吴家几条老狗也蠢蠢欲动的样子,赶忙起身,抢先答应下来,并且表示从铁矿石到熔炉建设都不需要世子殿下操心。
吕宗冷笑道:“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些存货,不就是守着秦代传下来的遗址吗?可是你莫家知道怎样给熔炉降温?不知道吧,若是知道,莫老狗也不会自己把自己炸飞成几节了。”
一旁的姚家也不甘示弱:“你吕家连铁都不会炒,近年来但凡炼器,还不是偷偷来我家买料?”
吴家等他们说完,这才慢条斯理道:“要说锻造技术,当世我吴家敢称第二,便再无人敢称第一了。”
楚昭看出了四人之间的波澜暗涌,也是巧了,莫吕姚吴四家似乎都只精通炼制铁制品到锻造武器中的一个环节,这样反而对楚昭有利,不用担心日后炼钢技术被人泄露出去。
“各位别着急。你们也可以合作完成这项技术,各自负责你们最为擅长的部分。至于请封一事,如果在来年开春能够制造出第一批符合我要求的武器,那么我就可以替四位请封。就封在我临淄王的封地上。”
四位匠人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各自分工明确之后,便领了一份图纸下去。楚昭并不担心图纸外泄,因为单凭这张现代工业文明里的炼钢炉图纸,当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练出钢来。
果然不出楚昭所料,隔了几日,四位匠人又分别来找了他一次,各自提出了许多问题。楚昭连夜翻找,从系统赠送的书籍里得到了答案,虽然不一定正确,却能够给这些真正的铸造,锻造世家一点启示,有时候正是这种灵光一闪,推动着整个科学技术的进步。
每次面对四位匠人看神仙一般的激动表情,和日益增长的忠心值,开了金手指的某理科废柴总是汗颜无比。光荣属于伟大的古代劳动人民和现代劳动人民,被惊为天人的楚昭殿下,其实只起了一个桥梁的作用而已。
不过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墨门众人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面前这位殿下一定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天命之人。在他的带领下,中原王朝必然出现第三个盛世。
“天命之人?”崔彧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自己的将来,自然是由人自己来决定,而不是因为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属下明白。”
“制作人傀的药到了哪个地步?”
赵跃正打算转身出门,忽然听到崔彧的问话,急忙转身,恭恭敬敬回道:“已经有一个半成品了。”
崔彧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加快速度,三公子那边急着试一试这人傀的威力呢。”
赵跃应诺,转身走出门外,对戴着面具跪在门外的四位大祭酒吩咐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一切不变。”
走过亭台楼榭,来到一个宽大的平台前,赵跃看见一群人聚集其下,大喊着:“苍天已死,末日临头,岁在甲子,天国降临。”撕心裂肺地喊了好几遍,人人喊得大汗淋漓,才算消停下来。
露出一个跃满意中夹带轻蔑的笑容,赵跃带着一包药材走了南城门。
守卫的士兵见到这位治病救人,菩萨心肠的赵大夫,都恭恭敬敬开门。难民中几位老人迎了上来,将其带入一个山洞。
不一会儿,山洞里就传出来野兽般凄厉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