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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 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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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了。

日月无光,尘沙如海,飞石迎面。

疼,就像被利剑穿身。

零叶向南走了约半个时辰,步子也越发缓慢。

他决计停下来,解开深衣掩住口鼻,直到这场风沙过去。

北庭城内却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冯佐时隔二日现身,一壶三勒浆,递到童优跟前,面上噙着笑,虚伪扼腕。

童优接过酒,朝壶中唾了一口,泼在冯佐脸上,愤怒。

“童小郎君何必这么不知好歹,我可是背着楼公来给你送行的!”冯佐抹了一把脸,笑得更恶心了。

“楼安国自己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得了现世的报应!你们想杀我,何必假仁假义!”童优起身大喊,无奈四肢被锁,扼杀冯佐不得,额上青筋都暴起。

“你这么想死,我当然不拦着!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半个时辰前,楼公已给了那二人老兵一份遣返金,让他们先行离开了!”冯佐说罢,面上笑容收敛,看着童优的眼,都是做作怜悯,接着道,“明日一早,鬼市便会亲自送你上路!你放心,这事儿啊……除了咱们三人,就没别人知道了!该有的牒报本贯呢,自会送归临洮,至于这尸身嘛……是喂狗还是喂狼,我等就不晓得的了!”

说罢,冯佐拱手,不改虚伪一礼,留下童优,离开。

旖旎大漠,风沙来的急去的快,此时城南外,天又晴朗,霞光万丈,日昳将去。

零叶擦了一把脸,抖落风尘,睁开眼;那古庙孤影,静躺岁月中,光晕下,墙体破败非常,屋宇却华彩依在;不想,已至跟前了。

零叶穿过庙堂,于后院陋舍外,发现隐蔽的地下入口,竟是灯火辉煌。

“你!什么人?”来者持刀胡服,金发碧眼,汉语纯熟。

零叶无话,将衙门收缴的牌子一示,来者即大开门房,放他进去。

地下世界不小,足有三层门楼,波斯挂毯,丝织帷幔,娼妓十几,胡汉混杂,内设酒肉博戏,好一个穷奢极侈的地方。

“开局的可否赏脸一见?”零叶观过一眼,回头,对把守者话来;这“开局的”,便是意指博主。

那把守听罢,上下打量零叶,对他开口道上行话,先有一疑,后颔首,命他原地稍待。

直至片刻,来人一胡姬,脸罩在纱里,一双翠碧的眸子,神秘。

“这位郎君里面请!”她说话,请手引路,汉语。

博戏场地下又三层,楼道隐在挂毯廊柱之后,入口极窄。博主屋居二层,琉璃盏、楠木柜、沉香曲足案,这黑道的生意必红火,恐一般达官富贵之家,也是难能可比。

“这位郎君是哪个山头的?不知是哪位寨主,想要跟我碰碰码?”那开口的是个女人,这“碰码”意指见面,必是她误以为,零叶乃响马窝里,派来的信使。

零叶不说话,其实自打进门后,已被那丝制绣屏占满眼,说话的女人就坐定屏风后头,仪态妩媚,可想是个美人。

而一个女人,若自知自己长的好看,是会利用这好看的,她即懂得用这美丽引来关注,亦也懂得用这美丽蛊惑人心。

零叶心中平静,听出她声色里,微有扬起的自信跟娇作,遂道,“听闻开局的,常有见客,今日为何羞于回避?”

这话虽问的平淡,措辞却已有质疑,此即闻屏风后头娇笑起来。

“粲人不过害怕见到郎君,若郎君觉得粲人不好看,岂不是给山头那位君,讨厌了吗?”那声色再起,如魅如惑,骚动满室春意,无主事之风,倒有娼妓之嫌,警惕零叶。

他差点就忘了,唐风虽开化,女人当家总归是异类;董坚未曾提及,已是反常,是有反常即为妖。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零叶开口颂过,于面唱词,于心侦伺,周遭一切巨细靡遗,下刻便入目入心,接着道,“这么好的名字,自然是个美人!”

“哟!郎君年纪轻轻,品貌不差,嘴还这么甜!”屏风后头闻言,又笑起,说罢软腻怜人,续道,“可惜郎君跟我们家那位一样,酸得很!尽唱些你啊我啊的!其实吧……我个妇道人家,根本都听不懂!”

“听不懂便罢了,足下也不是来吟诗作乐的!”下刻,零叶冷漠话白,声歿人即回过头来,面向那绿眸胡姬,正色道,“足下不过想来买点东西,就看开局的,赏不赏这个脸?”

“郎君想要买点什么?”少顷,那绿眸胡姬终究笑了,捏在指尖的飞刀收回袖中,绕过零叶,于席上坐正;举手一请,将面纱摘下,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尽管好看的已如女人。

零叶是警惕的,如始终铮亮的锋刀;但这并不代表他将无所匹敌,再复杂再小心的人,也终有弱点,也终有破绽。

一如那正牌博主指尖的飞刀,他若不发,零叶也不能知晓。

曹疯子有言,一个美人,会主动示好,无非有所求,或有所谋。

前者可敬而远之,后者则可杀之。

零叶醒来的不晚。

“说来有趣,足下对文玩宝玉没有爱好。”零叶上前,席上落座,拱手一礼,“还未得知,开局的如何称呼?”

“鄙人秦歌。”那博主话落,招手,即见屏风后头的女人起身,娇笑着,蹿倒他怀里,那的确是个极美的人。

粲人对秦歌,零叶心中笑起,想这胡人有趣,尚风雅,好《诗经》。

“足下一位小友,通卜算,断言战乱将近,想买些米粮渡灾劫;可近来太平,米市无变,执意以低价收购之,又难全,想请开局的行个方便!”零叶谎言太假,是故意为之,他不过想看看,秦歌脸上作何表情,又否知道些什么。

这是个试探,秦歌已知道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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