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伽恍然大悟般,笑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我居然忘了,老师被关在圣湖底下多年,怎么会知道外面的消息呢。”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这回教王派那个丫头过来,妄图让我退位,她取而代之。不过老师,你觉得,以我的个性,会让教王算盘打的那么称心如意吗?”
“你要做什么。”男人语气冰凉,眼中有冷锐的光芒一闪而过。
“做什么?”泺伽微笑,湛碧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自然不做什么,怎么说,她都是我幻花宫曾经的少宫主,摩尼教现任的月圣女。若是因此伤了幻花宫与摩尼教之间的关系,那多不好。”
沉默着,男人忽然叹息:“收手吧,泺伽。我记得那年在苗寨初见你时,还是干干净净一个好孩子。”
听到这句话,泺伽突然暴怒起来,连连冷笑:“好孩子?哈……就是因为我曾经是好孩子,才会事事输给梵歌!”
回忆起了什么,泺伽脸上骤然出现恨意,恨声道:“论天赋,论能力,我哪里不如梵歌,可你和华璎那个死女人,无论做什么都偏着他,即使我千般万般努力,日夜刻苦修习法术,都始终比不过梵歌的一根小指头。甚至,华璎早早的把大祭司的位子都许给了他,等龙笙一继位他便是新任祭司,梵歌是祭司,我呢,我又算什么!”
他冷冷道:“我当然不能让她如愿,要不是我早早筹谋,使祭典中途被打断,华璎那个死女人不得不用自己来封印恶灵,怕现如今关在这里的,就是我了吧。”
听到泺伽的话,无涯祭司无限沉痛地闭上眼,多年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被黑暗吞噬的月下,白衣的女人发动上古阵法,以血肉为引,将圣湖底下咆哮的数万恶灵封印,自己则于红莲业火中灰飞烟灭。
“老师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救了我。”看出无涯心中所想,泺伽蓦然道。
“是很后悔。”无涯回答。他从没想过,因自己的一念之差,会给幻花宫带来这样大一场浩劫。
那年无涯游历南疆的过程中,偶然于一处苗寨内遇见了被人围殴、无家可归的摆夷族小孩,他一时起意便救下了那孩子。他给小孩取名泺伽,带回了幻花宫,亲自抚养长大。
——摆夷族人天生灵力优于常人,是修习术法的好料子,幻花宫历史上曾有许多大祭司便是摆夷族人,包括他自己,身体内都流淌着一半摆夷族人的血。而后来事实也确然证明了无涯当初的眼光没错。
泺伽自幼资质超群,又经过他的悉心教导,很早便让身边同龄人望其项背,如果一切不出意外,无涯百年之后,祭司的位子便由泺伽来继承。
然而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当时的幻花宫宫主华璎夫人会从云南大理带一个汉人少年回来。那少年名梵歌,天赋卓绝,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超过了幻花宫大部分人,甚至不在泺伽之下。也正是从那时起,泺伽开始一点点改变。
察觉到泺伽的变化,他和华璎不是没有提点过,但泺伽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偷练教中禁法,妄图炼制血婴——那样恶毒而阴损的法术,数百年前就被当时的冥月宫主禁止。还好被梵歌及早发现,泺伽的意图才得以落空。
也正是此事,促使华璎做下决定——下任祭司的人选是梵歌而非泺伽。祭司一职向来神圣而无比重要,若由心术不正的人担任,不仅会对幻花宫的将来不利,也是对女娲大神的亵渎。华璎本来还打算将泺伽驱逐出宫,幸有梵歌求情,才就此作罢。
但经此一遭,仇恨的种子在泺伽心中埋下,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和摩尼教的人暗中勾结,于一年之中幻花宫防守最弱的时候下手,里应外合。在黯月之祭上发动政变,血洗幻花宫,打断正在进行的祭典,造成圣湖底下封印的恶灵动乱。为了不让整个南疆陷入到浩劫之中,宫主华璎牺牲自己发动上古阵法重新封印圣湖。
泺伽夺权成功后,为显示自己的诚意,将华璎夫人的女儿,当时年仅十一岁的少宫主龙笙作为人质,送往昆仑雪域光明顶。而抚养他长大的老师无涯,也被关进了这暗不见天日的水牢之中。
“我最后悔的,是没有找到梵歌,不然,定要让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平静下来的泺伽道。当年宫变之时梵歌正好因事前往中原,故而逃过一劫。后来泺伽也曾派人前往中原寻找过梵歌,但他却如人间蒸发般音讯全无。
“你是找不到他的。”无涯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找不到梵歌,还有龙笙。”看着无涯脸色骤然一变,泺伽露出得意的神情来。离开水牢前,他留下一句:
“故人相逢,可让我很是期待呢。”
泺伽离开后不久,一个身影又出现在水牢之中,却是月笼纱。女孩仰着头一眼不眨地注视中吊在半空中的白袍祭司,大大的眼睛中隐有水雾缭绕。
“祭司大人。”
“原来是你……”无涯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来人,语气不复先前和泺伽对话时的冷酷,“最近在泺伽手下过得还好吧。”
月笼纱沉默着垂下眼睛,眼中有恨意一闪而逝。
“难为你了。”叹息着,无涯开口,“说吧,来找我又有什么事要禀告。”
“少宫主要回来了。”
无涯点头:“我知道,刚才泺伽来过了。”
“宫主在派我和哥哥寻找承影剑的下落。”
沉吟着,无涯问道:“那有什么消息吗?”
月笼纱回答:“地图在凌烟阁逍遥宗大弟子夏侯辰的手上。”
“哦?凌烟阁的人也到南疆来了?”无涯惊讶地一挑眉,转念一想却也释然——像承影这样的神兵利刃,江湖中人人求之不得,凌烟阁自然也不例外。
他随后问月笼纱:“有少宫主的消息吗?”
月笼纱点了点头:“打少宫主一入南疆,宫主便派人追杀她。但都不敌少宫主,派去的人全被她杀了。”
“不错,不错。”赞叹着,无涯深感欣慰——看来龙笙在摩尼教的日子里武功大有长进,这样一来,泺伽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知祭司大人有什么吩咐的吗,如果有,月笼纱和哥哥一定竭尽所能,唯大人马首是瞻。”月笼纱轻声道,手指却不自觉攥紧衣角。
五年了,五年来每一个日日夜夜,她都要忍受那个变态的羞辱,就像一个傀儡娃娃一样任他摆布。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欺凌哥哥却什么也不能做!天知道每回看到他躺在自己身边,她是有多想拔出匕首刺死他——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起码是现在还不能。
为了哥哥,为了自己,她还要继续忍耐,蛰伏着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一有少宫主的动态就立马过来报告我。”无涯道,旋即又问,“这些年你们的人手布置的怎么样了?”
“全按照祭司大人吩咐,一个不差。”唇角微微挑起,月笼纱露出一个笑容,“就等少宫主回宫了。”
“很好,辛苦你和天寒了。”
无涯表达了对她和碧天寒的赞许,却听月笼纱道:“我也不单单是为了少宫主,更是为了哥哥和自己。只希望事成之日,祭司大人莫要忘了曾经许下的承诺,还我和哥哥以自由身。”
“自然。”无涯回答。
“那属下就先告退了。以免呆的太久被宫主发现。”月笼纱起身告退。幽蓝色的光自水牢顶部透出,映在女孩脸上,光线明暗变幻。
进入出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忽又一顿,低声:“我和哥哥已经在找破除寒冰锁链的方法,定会尽早解救祭司大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