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
“Sure!你看这景色,屋头春鸠鸣,村边杏花白。不直播一段,说不过去呀!”
“嗯。怎么拍?”我瞅着他,“你给我说清楚!”
梁泓辰摸摸鼻子,“别紧张。你在杏林打一段太极就行。”
我没有说话,只盯着他。
他干笑两声,视线轻移,余光却不经意掠过我的脖子。
“说!”
“嘿嘿!你别介意……”
又摸了摸鼻子,他清清嗓门,“你慢慢走到在那一片杏林,转过身,面对镜头,然后慢慢脱下风衣……你里面穿的是什么?长袍吗?”
“……嗯。”
出门时,我直接加了件大风衣,打底是家居小袍。“不过,有点随意。”
“随意是……我应该怎么理解?”
“……就是,就是有点像睡衣。”
他两眼一亮!匆匆往我颈下一瞟,转而看着车前,“咳咳,我觉得可以。不透不露就行。”
“哦,那到没有。”
“行!来吧。”
我直接下了车。梁泓辰沉思片刻,才从车厢跳下来。
“这样,你坐在主驾,双手握着方向盘。然后拨车匙,开车门,你一伸长腿,潇洒下车……我给你侧面一个特写后,你转身,长镜头缓缓走向杏林……”
朝最高最大的那株杏树一指,他继续说:“瞧见了吗?就是这棵!你走到哪里,停下转身,极慢极慢地将风衣脱下……然后,将手中的风衣向我一扔,正好盖住手机镜头……接着,你就打你的太极。”
“哦,打完就完了?”
“嗯,先直播这一段。”
“你不会又出什么妖蛾子吧?”
“呵呵!”他直视着我,扬眉挑唇。明明敞亮的笑,却怎么看都有点儿坏!
“让他们心怀期待,一直在等。到了最后才发现惊喜就是,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意外。”
“……”
“准备好了吗?”
“我发现,你一说拍片就特别上瘾!干嘛不自己投资拍一部电影?”
梁泓辰一愣,随即笑了笑,“会有的!到时你演女主,我演男主,咱俩来一段滚床单!”
“滚!美死你!”
他耸耸肩,掏出手机,“开始!”
我直接钻入主驾。他后退数步,镜头从车尾切入,特写车牌3秒,然后45度取镜主驾室。我双手握着方向盘,拨车匙,推开车门,翩然跳下车。侧头,将车钥匙朝他一抛,转身朝杏林走去。
梁泓辰一伸手,接住那一串钥匙。冲我一眨左眼,乐了!
夕照如金,渐渐斜入远山城郭。坡上芳草披霞,涧下村舍一隅。步入林内,只见杏花疏影,凝似雪洒如雨。
我一步一景,缓缓走到最妖娆的那一株杏树下。剪碎了光阴,没有由来地,如风一般拂过双眼,依稀之间我仿佛看见一只小青鹿,在杏雨间徘徊。可下一瞬,却又蒙尘覆雾,掩卷而去。
按梁泓辰设定的分镜脚本,我转过身来,一粒接一粒,解下风衣的扣子……
他就站在不远处,持着手机。一双点漆晶亮的眼睛,异常专注地盯着荧屏。
莫明的,我感觉自己卸去的不是一件风衣,而是剥下我的潜在防范。心弦一抖,手指一滞,解扣的动作越来越慢。而他,仿佛定了格!目不转睛凝视着手中的画面。
最后一粒扣子,终于还是松开了。猛地,我奋力一甩,大衣如乘风而起的黑云,朝梁泓辰直罩过去。
然后,然后我按剧本,耍了一路十三式。然后,然后梁泓辰持机直播了这一段太极。
完毕,我气息略喘,脸色泛红。
他依然开着直播,伸手朝杏林深处一指,“跑!”
我一怔。
脚下仍犹豫不决,眸内却惊心动魄。我仿佛又看见那一双寒星孤绝的眼睛……在光影交错的暮林下,面前的人如利箭在弦,正对上我满弓欲射!
“快跑!”
随着他一声冷喝,我浑身一颤,拨腿就往林子里跑。
用尽全部的力气,我拼命狂奔!感觉全身血液倒流,心口发怵,两条腿卯足了劲,脚下生风之间,仿佛我有了鹿一般的四足……
山风骤起,在耳边呼啸掠过。迎着浮光瓣雨,他碾叶踩枝,一路直追!
渐渐地,我呼吸渐喘。但危险已像虎口,朝我蓦然张开!
一脚踩下腐叶堆,不料地势陡然下陷,我上身前倾,眼看即从坡顶跌落……
突然,一只虎狼般的身躯向我扑来!冲力猛地加倍,两人惯性往前一摔,即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脑袋一片空白!只感到他一把勒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将我的头一圈,紧紧地捂在他的胸口。这般上下轮翻一直滚到平缓处,两人终于停住不动了。
梁泓辰一手撑地,一手举起他的手机。以我髻垂发乱,一头青丝散落草丛,满目惊怵,为直播最后结束的镜头!
“啪!”的一声,我直接扇了他一记清亮的耳光。
他似乎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翻身坐起,神色绷紧,双目深沉如海。
“对不起!”
“我弄痛你了……”
“你摔哪儿啦?疼不疼?”
我咬着下唇,侧身坐起。右掌火辣辣的,有点发麻也有点痛。
半垂双目,轻轻虚握着拳的同时,我的心也在发虚!
之前都是按预先说好的剧本,一板一眼地直播。后加的这一跑一追,他算是提前说了。我摔了一跤,他也护着我滚下山坡……
为何,为何我会如此惊怒交加?
刚刚的情景,一幕又一幕地,电光火石般在心头迸出……被盯哨的,被猎射的,被庇护的,被圈囚的……感觉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性。
在那一刻,我是谁?他又是谁?
一缕浅浅的血,沿着他的左侧鬓角缓缓流下。他的头壳被碎石划破了一道口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的头流血了。”
“哦……”
解下颈上的棉纱巾,我简单叠了一个方角,递给他。
梁泓辰一怔,似乎受宠若惊,“谢谢!谢谢!其实我……没什么的。倒是你……”
“捂着。过一会儿血应该就不流了。”
“哦!好的。”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一边捂头一边陪着笑,“这都不叫伤,小意思!”
我默默看着他,“你干嘛要追我?”
“……我,我也不知道……”
“当时,你想起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