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大儿子对范谦使了这么一个小绊子倒也是在情理之间的事情。王吉贞也没有做评价，他直奔主题道：“今天留下你们二位，便是想和你们一起做一做票号的生意。但是我有言在先，你们俩若是能够调动家里资源，那就可以代表各个家族进来一起做，但是如果代表不了，那就只能代表自己进来做。”

梁康拍拍胸脯道：“我自然是可以，我父亲年事已经大了。家中生意我已经尽数接管，可以做的下主。”范谦神色别扭，他一个庶子，是没有办法拍胸脯。不过梁康很会说话。“范老弟莫要难过，你家大业大。老头子还在管着家，也是正常的。”

果然他这样一说，范谦的脸上神色缓和了许多。范谦问道：“不过我不理解王少爷的意思，这票号生意有什么好做的？难不成还能赚到大钱吗？”如今的票号生意一般都是依附于粮店，布商这些分店较多的行业，主要作用便是汇兑银票，但是业务范围非常的狭隘。

很多票号本身只为自己的主要业务做服务，当然也会和合作商的票号合作。偶尔会因为同乡或者亲戚等其余人情关系，接纳一下其他的商人。这些票号更像是一个大商人的财务部门，而不是一个独立的银行。

之所以造成这个原因的主要在于票号的防伪技术比较落后，导致防伪成本依旧比较高。银票大都采用一些造假昂贵的纸张，并且请来一些书法大家题字等等方式进行防伪。无论是选用昂贵的纸张还是请书法大家题字，这些都需要着巨额的成本。

大商人因为资金流动量巨大，尚且还能够承受这样的流通成本，但是小商人。平时交易不过就是几十两，数百两金银的。一张银票本身的价值可能都比他们交易金额要高。

另外一个就是人才的限制。每一个分票号都至少需要一个精通算术的掌柜，一些大点的分号，需要五六个算术掌柜都不稀奇。所以也只有一些大商人根据着自己的实际需要去选择少量的几个城市开设票号。

曾经也有一些小商人组成了商会筹资来建立票号，方便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但是因为商会成分复杂，使得出现假银票的概率大大的增加。总而言之，在人才储备和技术储备还没有完善的清初，从来没有人将票号当做一门正儿八经的生意来做。

范谦的疑问也是梁康的疑问，不过梁康只当王吉贞是小孩子玩着过家家，不知道是哪天听到了别人说票号如何如何。便是玩性大发，准备也建立一个票号。但是他没有说话，假如王吉贞真要搞一个票号。他完全是可以参与进去的，因为他们梁家眼下正是着手在大同城和多伦诺尔建立两个票号，梁家生意扩张，增添票号是必须之举。

恰在这个时候，易特里走了进来。他朝着王吉贞微微鞠躬，然后问道：“大人，您找我有事情吗？”范谦和梁康看到了易特里走了进来，纷纷侧目。范谦张口惊讶道：“洋人？”范谦虽然把声音压的很低，但是还是能够看得出他对王吉贞有一个洋人仆人的惊讶。

梁康看到了易特里，便只是以为必然是这个洋人说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话，鼓动着王吉贞开个票号。王吉贞笑着道：“易特里，你过来坐吧。我前不久不是和你聊过银行的事情吗？你来给这两位说一说。”

说罢，王吉贞又对梁康和范谦道：“这位是我从突厥商队里面雇佣过来的洋人，他可以给你们讲一讲他们那边的银行是如何赚钱的。而且他非常的精通算筹。”

威尼斯因为在地中海的特殊岗位，所以其本身商业之发达，前所未有。而成立在了15世纪的威尼斯银行，也是世界上最早的银行，没有之一。威尼斯银行是一个私人银行，按照易特里所述，其实就是一个金匠开的银行，并没有什么非常了不起的背景。

王吉贞之前和易特里确实聊过银行，不过聊的不深。因为王吉贞上一世是看过西欧银行史的，自然是知道一个大概。而易特里所言只不过将那些史书之上记载的细化一下，并无什么不同。所以二人没有深聊。

但是王吉贞这样问，易特里是明白王吉贞的意思，所以他一直记在心里，这件事他也思考了很久。今天既然赶上了，他便皱眉劝着王吉贞道：“少爷，这银行能在威尼斯起来，但是在中国不一定能够办的起来。”

梁康刚刚喝下了一口茶水，却没有想到这个洋人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赞同开银行。喝入了口中的茶水，却是没有咽下去。他的眉头微微抬起，仔细的听着易特里后面的话。

“在威尼斯，帝国（指神圣罗马帝国，基督教徒对其尊敬，称为帝国），西班牙乃至整个西方世界，大都以金银为流通货币，一般用各类银币保障日常交易。而没有铜钱这些。相对而言，西方社会的金银的流动量要远远的高于中国的流动量。

我们的金银皆都铸成了金币和银币进行交易，而在中国则是以铜币为主。金银一般用于大额交易。更大额度上的便是开始用银票，甚至很多地方还用粮米和布帛发薪酬或者支付。这就导致了大家储藏金银作为财产的欲望比较低。

而更多的还是购置房产，土地当做财产的积累。既然不用财产储备不选用金银，那银行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西方世界的银行主要都是帮助那些富人储藏金银，收取一定的保存费用。”

易特里说着，范谦是云里雾里，两眼一懵。他不知道西方银行主要是帮助别人储藏金银之作用。更不知道什么是金银的流动性。而梁康则虽然听着都懂，但是所有的信息汇聚在了一起。他就是一脸懵逼，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他脑子快，一边饮着茶水，一边还在思索。

而王吉贞则是心中不由给易特里竖起了大拇指。易特里所言的东西世界之差异，王吉贞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王吉贞是站在了后世所读的金融史和历史之上，才能够知道的。但是易特里却是通过了日常生活的发现和琢磨，便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见着梁康和范谦都有些不懂，便是主动解释道道：“西方的一些小商人积累了金银之后，因为害怕战乱和盗匪之祸害。便是会将金银送到了金匠那里存起来，然后再从金匠那里留下唯一的凭证，等着什么时候需要的时候，便会用凭证将金银换回来。

当然金匠也会收取少量的保管费用，同时金匠也会将这些金银借给一些放高利贷的，然后从他们手上再收取利息，两端同时获利。银行和票号的区别也在于此，我们的票号其实主要是帮助着商业之上的汇兑，而不是储蓄。”

这便是票号和银行之区别，但是两者相互结合之后，其实便就已经是近代银行了。范谦问道：“那些金匠不怕别人用假的凭证来换真金银嘛？”他是放利子的，偶尔也会和范家票号打交道，所以知道，无论是储蓄还是汇兑，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凭证。

易特里解释道：“金匠给每个人都开设了账户，兑换金银的时候，除了需要特制的凭证以外，还需要密码。每个账户都只有一个密码。”范谦拍了一下大腿道：“乖乖，洋人的脑子好用啊！这用了暗号记着，那可没办法过来骗钱了。咱们开个票号也这么干，那就可以把生意做大了。”

看到了这一幕，梁康笑着打消掉了范谦的念头：“票号在于异地汇兑，四通八达才能做的大。假如应天府，顺天府，CD府，还有西安府四处都是设置了票号，岂不是四处就要有四本暗号本子？且不说内部能不能把这些密码本给看住了，假如有一天票主想改一下密码，那岂不是还四处都换掉？耗时耗钱，还不方便。”

这么一说，范谦便是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重新又安静了下来，耸着脑袋，不言不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