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来报信的人,居然是本应该陪在赛尚阿身边的韩玉,只能说明慕顺连求援的人都没来得及派。
“怎么是你来了,慕顺的人呢?”果兴阿担忧的问道。
“慕营长那边没人过来,赛大人巡视的时候,发现骑兵连已经都是顶上去了,才派奴才过来报信的。”韩玉答道。
果兴阿到吸了一口冷气,到底是慕顺游刃有余,还是被人突袭,已经连报信都做不到了。如果连求援都不需要,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嘛敌人太弱不需要,要嘛敌人太强求援已经没有意义。
“福全,你带警卫班、杂务队还有侦察排,去小庙设置纵深防线吧!如果慕顺败下来,尽量把人都接应下来。小庙就是最后的防线了,村后如果失守,死也不能让太平军越过小庙防线!”果兴阿决定按最坏的结果来做部署。
“主子!”福全紧紧的拉着果兴阿的袖子。
“别废话,我稍后就到,我到之前,由赛尚阿指挥!”果兴阿一把推开了福全。
“还不快去!”见福全死死的盯着自己不愿走,果兴阿只得再次呵斥道。
“嗻!奴才一会就带人回来接您!”福全不舍道。
“快去!”果兴阿不耐烦道。
万分不情愿的福全刚转身离开,太平军终于憋大招一样憋足了人手,在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上发起了近距离冲锋。
“手榴弹!”已经升任排长的图哈急忙吼道。
二连投出第一波手榴弹的时候,慕顺正在擦拭着马刀上的血迹,同时谨慎的检视着面前的每一寸土地。太平军的突袭来的太突然了,清军几乎毫无防备。村子两翼的战斗打响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骑兵连也不以外。他们负责防守的村后防线前,一个敌人都没有。大部分人都等着命令,准备去支援其他防线。
可就在所有人都回头看着村里的时候,太平军带着一身的草叶伪装,匍匐着接近了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太平军会在村后发起攻击。围三而阙一,这是阙的那面,是其他防线被突破后,留给清军逃亡的路线。路上或许会有伏兵,但谁会攻击这里呢?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但太平军来了。借着杂草和树木的掩护,身披伪装的太平军摸了上来。当太平军被发现的时候,他们距离防线已不足十米。没有装备火枪,只有刀剑长枪的太平军,忽然从眼前冒了出来。
骑兵连对太平军的第一战,在自己的战壕里打响了。虽然骑兵连也装备的是适合近战的霰弹枪,但一切都太突然了。一片枪声过后,太平军举起了长枪宝剑,骑兵连亮出了磨练许久的马刀。骑兵连虽然没有了战马,但是慕顺亲手*之下,骑兵连的白刃战能力绝对堪称佐领之最,慕大侠绝非浪得虚名。
上百名太平军冲入了战壕,战斗从开始便已到了白热化,没有呐喊声,只有垂死的哀嚎。没有枪炮声,只有刀刃相交的脆响。只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但慕顺像过了一年一样漫长。当敌人被赶出战壕的时候,慕顺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马刀。
为了加强突击营的防护能力,果兴阿把整个佐领全部的盔甲都给了突击营。骑兵连和突击连都是一水的蓝色绵甲,这是连警卫班都没有的待遇。除了果兴阿和参谋们这样的高级军官,就连丰升阿都是身着布衣作战。往常慕顺并不在乎盔甲,接触了火枪以后,果兴阿也常说盔甲已经过时了。但现在慕顺庆幸自己和自己的部下们,每个人都穿着一身盔甲。三分钟的血战,骑兵连倒下了三十多人。不过感谢他们的盔甲,没有人丧命。而且不久的将来,这些被医务兵抬走的人,还能回到马背上驰骋。
太平军虽然退却,但慕顺知道他们还在附近。被赶出战壕的太平军,迅速的消失在了杂草中,好像他们是一群鬼魅一般。太平军的第一次进攻只是一次试探,他们酝酿着下一轮的攻势。
“希拉布,去跟杂务队弄些火油来!”慕顺讨厌这种看不到敌人的战斗。
“嗻!”希拉布永远好像没有表情。
骑兵连的士兵们,给自己的霰弹枪装填好了弹药。一些聪明人,还把受伤战友的霰弹枪也留在了手边。因为负重和点火的关系,骑兵们很少使用手榴弹。不过现在,战壕边摆满了手榴弹,很多人都是一手拿枪,一手握着手榴弹。所有人的眼光,都紧张的在杂草中搜索着。生怕又有一波敌人,从草丛里钻出来。
“顺着斜坡,把火油倒下去,把这烧成一片白地,我看他们还能往哪藏!”见希拉布和杂务队的人抬了几桶火油回来,慕顺直接命令道。
倒在那里油会流向草丛,本来并不好找,不过现在很好找。太平军和骑兵连在防线附近的一场厮杀,满地都是鲜血。并不干涸的土地上,鲜血顺着坡度流淌,在土坡上留下了许多细细的红线。一桶桶火油沿着鲜血留下的印记,缓缓的流入了草丛中。随着希拉布丢下的火把,青葱的草地和翠绿的树丛,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透过烟尘可以看到远处有人影跑出,更可以看到近处有人影在火焰中扭曲。
含有大量水分的杂草在火油耗尽后,就没有办法再燃烧。火焰熄灭,烟雾散去。热浪的余温中,骑兵连和太平军红着眼睛看着对方。双方距离不过百米,中间是一片焦黑的灰烬。太平军有两百人上下,骑兵连不足一百人。一身蓝色绵甲的骑兵,和一身布衣的太平军,默默的看着对方。太平军中不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对清军的咒骂,又似乎是自己内部发生了争执。
慕顺再次拔出了马刀,在希拉布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的走出了战壕。希拉布不知道慕顺是被太平军骂急了,还是大侠病又犯了,可现在真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虽然希拉布并不认同慕顺的做法,但他还是拔出马刀跟了上去。一个个骑兵拔出了马刀,跟在了他们长官的身后。太平军也惊愕的看着骑兵们,不能理解人数不多的清军为什么离开了防线。
慕顺神情肃穆的走过尚有余温,且已变成一片焦黑的草地。步伐缓慢但稳健,似乎不是走向敌人,而是走向自己选择的宿命。直到距离太平军十米左右的距离,慕顺才停下了脚步。以希拉布为首的骑兵们,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个箭型的阵型,慕顺便是那箭头。
看着并没有冲锋的清军,好像帮派谈判一样站在自己的对面,太平军有些不知所措了。有心冲锋厮杀,又担心清军是在使什么诡计。
“大清固安驻防八旗镶蓝旗第十一佐领突击营营长慕顺,请指教!”慕顺抱刀拱手道。
如果对面是果兴阿或者一个平民出身的人正统军人,肯定被慕顺这一下子给问蒙了。两军对阵生死相搏,又没有比兵斗将,你出来自报家门还“请指教”是几个意思。万幸领军的太平军旅帅是天地会出身,多少懂得些江湖规矩。
“天兵旅帅苗汉生,请了!”苗汉生也抱拳答礼道,这话他答的就没有慕顺说的漂亮了。不过他也是没办法,江湖上报字号,肯定要细致无比,比如“洪门天宝山诚心宗碧血堂堂主王老四”。清兵的八旗编制和这种江湖堂口差不多,所以慕顺说的无比顺溜。苗汉生可就倒了霉了,太平军目前编制十分混乱,他们就是一个师,哪有什么部队番号,又不能报他以往天地会的堂口。苗汉生也是憋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天兵旅帅”。
如果果兴阿看到这一幕,不用多说,肯定把军人理论再系统的给慕顺培训一遍。顺道把慕顺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挨个问候一遍。这场面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两个江湖门派的谈判。两边的大哥在对切口,小弟们在两边晒马。处于打群架从众的心理,双面的士兵们都没有散开寻找有利地形,或者包抄敌人。而是都聚的紧紧的,好像想要显示自己这方人多一样。
慕顺没再交代更多的场面话,一个“请”字出口,马刀已直刺苗汉生咽喉。苗汉生也不含糊,手中宝剑连消带打刺向慕顺左肩。两个人插招换式转瞬之间已过了三十余招,看得两边围观的清军和太平军连连喝彩。慕顺心中赞叹,这苗汉生一副魁梧身材,手中宝剑却灵动异常,当真是好剑法。苗汉生却是暗暗叫苦,慕顺马刀的刀法十分凌厉,而且时而会有剑法使出,当真神鬼莫测。自己若要取胜,实非易事。
“随时准备射击!传下去!”希拉布看着场中的刀光剑影,偷偷的向身边的清军说道。
“随时……”
“……”随着命令在清军中流传,一个个清军悄悄的把手搭在了枪柄上。
“你们他妈傻啊!咱们人多!上啊!”苗汉生虚晃一招,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看热闹的手下吼道。
太平军如梦初醒,刚抽出兵器向前迈步的时候。迎面的清军已经全部举起了手中的霰弹枪,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过。一片铁砂组成的热辣风暴,吹过了太平军的阵地。距离太近了,仅仅十余米的距离,太平军没有机会闪躲,没有机会反击。便如狂风中的花朵一般,被摧残成了飘零的花瓣。
周身浴血,只剩下七八十名伤兵部下的苗汉生,退回了人群中,试图再次把部下们组织起来。但是突击营没人装备两把霰弹枪,清军的第二次打击又来了,又是一阵狂风扑面,这次太平军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十人了。而且残留人群中,已经没有了苗汉生的身影。有了十倍优势的清军一拥而上,马刀编织的光影中,最后的人们也被乱刀分尸。
“简单收拾一下,赶紧撤回防线,谨防发匪还有伏兵!”慕顺面无表情的对希拉布说道。
“营长,属下也是为了大局,佐领大人那边打的也不容易,咱们能早点……”希拉布信口胡说的解释着,公平比武被打乱的慕顺上次差点和果兴阿动手,希拉布肯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做的对,是他们先坏了规矩,当初选你做连长,我没选错。”慕顺拍了拍希拉布道。
“营长……?”希拉布很难接受这样的慕顺。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干,想一下子全歼了他们不容易啊!咱俩配合的不错!”慕顺很不好意思的笑道。
“啊……”希拉布几乎不认识眼前的慕顺了。难道说假借江湖手段全军接近敌人,利用霰弹枪的近距离杀伤力全歼敌军,全是慕顺计划好的。
“破坏规矩的是他,下令开枪的是你,我慕顺无愧于心。”慕顺很像一个大侠一样背着手。
“是,是属下下令开枪的!”希拉布忽然很认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慕顺现在不要脸的样子很有某位佐领大人的神韵。
骑兵连没有太过仔细的打扫战场,一则时间不多需要赶紧撤退,二则太平军身上也实在没啥可打扫到。骑兵们本想割首级的,不过听着村子两翼传来的密集枪声,慕顺和希拉布还是下令赶紧撤退。尸体又不会跑,一会再割就是,两线如果告急,果兴阿肯定需要骑兵连。
“江湖规矩,镶蓝旗,慕顺,老子操你大爷!”骑兵们回到战壕的时候,一个浑身浴血的魁梧身影,从太平军的尸体堆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