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大唐皇帝李系下达了诏书,否认流传在长安的两个谣言,崔圆勾结回纥和张焕是豫太子之后,并着令大理寺调查谣言的源头,给造谣者以严惩。
两个谣言在天子的诏书下迅速地销声匿迹了,没有人再谈及此事,这时距马球大赛已不足半月,长安及大唐百姓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吸引到这一年一度的马球大赛上来,在酒馆、茶楼到处都充斥着这次大赛的各种消息,每一个可能夺魁球队都被人津津地谈论着,随着从各军各郡来长安比赛的球队陆续抵达,长安渐渐地开始激动和亢奋起来。
这一天下午,大明宫的铜钟照例沉重的敲响了,离黄昏尚早,但天已经黑了,这是散朝的钟声,开始有三三两两朝官离开大明宫,或是回家,或相约去酒楼小酌,但中书省政事堂依然大门紧闭、戒备森严,紧急内阁会议已中午开到现在仍没有结束的样子。
鸿胪寺卿张延赏在二十天前提出了恢复对回纥边市,要求朝廷给予重视,但此时刑部尚书楚行水、兵部尚书韦谔以及礼部尚书张破天皆不在京内,朝廷发八百加急,催三人返京,到今天上午,最远的楚行水刚刚抵达长安,内阁立即举行会议商讨对回纥边市。
除了七个内阁成员外,列席会议的还有户部侍郎杜鸿渐、鸿胪寺卿张延赏、太府寺卿杨炎、中书侍郎元稹、门下侍郎第五琦、中书舍人崔敏等等,会议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其矛盾的焦点在于是否可以出售生铁等战略物资给回纥,条件是由回纥提出,大唐的绢绸、瓷器、茶叶等奢侈品只能换取回纥的牛羊及皮毛,而要换取回纥的战马,只能用生铁或粮食予以交换。
安史之乱后,由于大唐的养良种马之地河西被吐蕃占领,而大唐内地的马匹大多耐负重而不适合野战,导致于唐朝战马奇缺,陇右、河东、河北诸军的骑兵队只能两人合用一骑,而中原、江淮等地的团练军,甚至二十人才能配一匹战马,不少地方都取消了骑兵这个军种,而数月前,张焕从回纥带回了大量战马,河东军一跃成为骑兵最多的军队,使其他各军眼红不已。
一方面是对战马的渴求,而另一方面却是要抑制回纥的壮大,从唐初以来一直奉行战略物资禁运的国策,生铁、粮食、武器、铜、火油皆不得卖给吐蕃及突厥、回纥等国,但在十六年前的回纥南侵中,大量中原匠人被掳掠到回纥,以及回纥在向西扩张时,也得到不少胡人工匠,事实上回纥已经掌握了相当高的铸造技术,而从新罗、渤海等地也能辗转得到大唐的生铁,所以在这次内阁会议上对生铁的控与弛便成了争论的焦点。
左相裴俊却主张放开生铁和粮食的贸易,理由是回纥已经掌握了冶炼技术,只是耗费过高而已,输出生铁可以不利于回纥冶炼技术的提高,从而形成大唐在冶炼技术上的垄断,而右相崔圆却认为回纥人口稀薄,即使输出少量的生铁也能显著提高回纥军的战力,他主张严禁生铁和粮食输出,甚至要将禁运范围扩大到新罗、日本、渤海等国,并制订最严厉的律法惩处走私商人。
政事堂内灯火通明,由于门窗紧闭,空气十分浑浊、燥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汗津津地,满面通红,楚行水已经发了两次言,他支持裴俊取消禁运的举措,但崔圆态度之强硬,以及王昂、杨锜甚至张破天的支持,取消禁运的可能性不大了,但崔圆连带的对新罗、日本、渤海等国的禁运却是针对他楚行水而来,谁都知道,楚家控制着贸易最发达的广陵,靠海外贸易赚取了大量的财富,其中对日本、新罗的生铁、军器输出处于垄断地位,一旦实行禁运,楚家将损失巨大。
既然不能取消对回纥禁运,那也不能殃及池鱼,将禁运范围扩大,楚行水咳嗽一声,第三次站起来道:“各位,既然崔相国坚决反对放开对回纥禁运,那我也只能服从右相的决定,但对日本、新罗的禁运却有些小题大作,自太宗以来,我大唐从来都是禁陆弛海,从未对海上贸易有过限制,事实上无论日本、新罗都没有对大唐形成过威胁,正因为我大唐胸襟博大、海纳百川,才有开元盛世,实行海禁这种倒退的措施实在不符我大唐一贯国策。”
“楚尚书此言谬也!”
工部尚书王昂长笑一声,站起来反驳道:“日本、新罗国有多大,人口有几何?可每年输往两地的生铁皆有数百万斤,真是全被他们所用吗?走渤海国经由契丹进入回纥境内,一直是生铁的走私线路,难道楚尚书真不知道吗?海运不似陆运,有迹可查,大船向北入海,它真去了哪里,谁又能知晓?大唐年年禁运,可回纥的生铁来源却从未被堵住,这才是问题所在,所以崔相国提出全面禁运,才是治根之本。”
楚行水被驳得哑口无言,其实他也知道许多原本去新罗和日本的运铁船最后是去了渤海国,但这不是他楚行水一家所为,崔圆不是也一样吗?只不过量远远比自己小罢了,今天崔圆抛砖引玉,着实让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崔圆见楚行水不再说话,便呵呵一笑站了起来,“既然确实有从海路间接走私的可能,那禁运生铁一事就这样定了,不过回纥提出另一个条件,用粮食来换取马匹,各位以为如何?”
“粮食我看就不必了。”裴俊慢慢站起来道:“生铁之所以能被控制,是因为有盐铁监专卖,而粮食却不然,家家户户都有,进回纥的商队本身也会携带大量粮食,根本就禁不了,所以我以为还是放开的好,省得回纥人缺粮便来边境劫掠。”
“裴相国之言我也赞成,粮食应该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