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地想找一个人商量一下,于是她跑回了后院,从人群里喊出了陆焉识,“陆焉识。”
她喊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这样的信赖他,依赖他。
陆焉识拿着辛夷酒走过来,“怎么了?”
“你和我来一下。”她面色苍白,率先上了楼,连楼下那群人聚会气氛能不能调动起来都懒得管了。
两人上了三楼,吴知枝坐在他电脑前的椅子上,像是回不过反应似的,眼珠子半天不动一下。
“怎么了?”见她面色这么差,他也有些担心了,无意识就握住了她变得冰冰凉的手,想给她传递一点温暖。
“我……”她看着地面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是不是你爸又?”
“没,跟他无关。”吴知枝掩住了脸孔,情绪很低落,“我觉得吴桐,好像有问题。”
“他不是一直那样么?”指自闭。
“不。”她摇头,瞳孔混沌,“我说的不是这个,是……”
“什么?”
静静凝视她的少年,给了她几分勇气,她的唇动了动,“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
这件事非同小可,她有些害怕。
陆焉识想说‘我是那么大嘴巴的人么’但看她脸色不好,就没有开玩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表情空白地坐了一会,“吴桐,好像喜欢男人。”
巨大的忧患撞击得她心口一片迷惘。
陆焉识团了下眉,“你是怎么这样认为的?”
“他好像喜欢青弈。”她扭回头来,眼里都是无法接受,“他会说话,可是他只对青弈说话,他会笑,可是也只愿对他一个人笑。”
“这样也不能代表,他就是喜欢他啊。”他坐下来,望着她的眼睛。
“可……”她沉吟片刻,“我就是觉得,吴桐待青弈那种感情,跟别人不一样。”
“那也只是你自己觉得而已。”
吴知枝回答不上。
陆焉识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书,走了回来。
“看看吧。”他递了一本书给她。
吴知枝懵懵接过,居然是一本同性恋资料。
她抬眸望他,“什么意思?”
“你先看看吧,然后我在给你讲。”
“我现在看不进去。”她没心思看,闭了闭眼睛,把书放在床边。
陆焉识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来,瞳孔又深又迷人,“其实,就算他真是同性恋,你也不必担心成这样。”
“我怎能不担心?他是我弟弟啊。”
陆焉识笑,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这又不是病,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这是……”
“性取向是天生的,生下来就注定的了,不是病。”陆焉识笃定的纠正她,见吴知枝还是不能接受,拿过她手里的手,翻开几页,说:“我在美国的时候,也见过这样的事情,但在那边,大家没这么反感,我还听过一个类似的讲座……”
“讲座?还有这玩意?”
他笑笑,“当然,就是因为大家普遍不懂,还传得很离谱,所以才需要科普。”
吴知枝回答不上了。
陆焉识指着书内几行字,“你看这里,就有说,同性恋的性取向是基因决定的,无法通过后天改变,更不是一种选择,不是他们本身可以控制的,而是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是同性恋基因。”
“可我们家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例子啊。”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陆焉识反复跟她强调这句话,“打个比方吧,就好像人生下来,有些人天生就会带一些胎记,而有的人没有,这是天生的,懂了吧?如果他真是同性恋者,那么你让他选择异性,就是在害他,因为在他眼里,蒋青弈这样的才是女孩,更具吸引力,而康宝妍这样是他眼中的男性,对他完全没吸引力,如果让他强行喜欢康宝妍,那是一种残害。”
吴知枝看着书上的内容,没有回答。
她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思考一下,拿走他手上的书,她说:“我还是自己去房间里看一下吧,楼下的事情,你等下帮我送一下他们。”
“好。”
她回了房间,拿着他那沓书,深吸一口气,浏览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她好像有些能理解了,抬起眼眸,用手托腮,原来,这真是天生的,无法通过后期被矫正的,那么如果吴桐真的是的话,她扪心自问,能接受吗?
说不能接受,已经没一开始那么恐惧了。
可要说完全接受,她又有些抗拒,毕竟这个人是她亲弟弟,她自问,无法自欺欺人。
她不想将来,她弟弟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基佬’‘娘娘腔’。
她胡思乱想了一通,终于,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会疯掉的,随手拿了套衣服进浴室洗澡。
等洗完出来,发现陆焉识站在浴室门口等他。
好像特意在这等她的,一见她出来,就站直了身子。
两人四目相对。
她的长发湿漉漉的,望着少年深邃担忧的眼眸,那些胡思乱想又忽然浮上了脑海,她不禁悲从中来,走前一步,投进了他的怀抱。
他抱着她,见她眼角挂着一滴泪珠,鬼迷心窍似的,伸出手,轻轻拭掉了,“没事的,别那么担心,好不好?”
她还在悲伤中,并没留意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垂着睫毛,万分消极地说:“我不是担心这个,书我刚才看了……我只是觉得,这毕竟是小部分,而且我们这里又那么封建,我怕他以后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那就离开这儿。”他梳理着她的长发,音色低沉,“他成绩这么好,一定会考一个不错的大学,以后离开这里,就不怕被人闲言碎语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吴知枝语气闷闷。
“不然呢?非为了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伤心欲绝才能叫正常?天性决定的事情,我们能说什么?好比天灾人祸,都是天注定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理解,不代表外面的人都理解啊。”
“家人的理解才是最重要的。”他看着她,眼神认真,“其他人都不重要,可如果,连家人都不支持他,那他可能就一点依靠都没有了,孤立无援。”
这段话,她想了一夜。
辗转到天明,终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想明白了,对,不就是同性恋么?又不是什么大病癌症的,有什么好伤心绝望的?起码,他还好好活着,如果她这个做姐姐的都不支持他,那以后,还有谁能明白他?
想到这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好像都明朗了,局促不安变成了坚定,她觉得,比起期期艾艾,做一个正确的选择更加重要。
当天早上读书,她就在路上把这话告诉陆焉识了。
陆焉识吃着路边买来的包子,心情很好,“嗯,想通了就好,更何况,现在也没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同性恋了,就当是先打个预防针吧。”
“嗯。”她点头,伸手到他袋子里拿包子,事情想通了,胃口也好了,她两三下啃掉一个包子,说:“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能跟吴桐睡一个房间了?”
如果吴桐真是,那么他们两,就等于男女同寝了?
“……”陆焉识的脸有点黑,“你想太多了,我们两又不是同床睡的,而且要照你那么说,那些真同的,住校跟同性都住一个寝室,那其他人不是都很危险?”
“我不懂。”
他笑起来,“放心吧,同只是性取向跟异性不一样,其他都很正常,不会乱喜欢男的,更不会因为是同就饥不择食,不要乱怀疑你弟弟。”
她张了下嘴,又闭上了。
也是,现在并不能完全证实吴桐就是喜欢青弈,她还是不要自己胡思乱想的好。
伸手在拿一个包子,陆焉识已经不肯给她了,挡开了她的手,“你已经吃了四个了!”
“啊?”她一愣,“已经吃四个了吗?”
刚才一直在胡思乱想,都被想到吃这么多了呢。
不过,还是要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昨晚给她科普+安慰,她可能现在都走不出死胡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