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巡抚署衙二堂内,主位上身着大红官袍的陈奇瑜正在读信,写信的是他的同年,现任南京工部侍郎的吕思卿,陈良谟端坐下手位上,神态肃然,目不斜视。
吕思卿在信中先是恭贺陈奇瑜起复之喜,然后回忆了当年二人同榜中的的荣耀时刻,继而恭维当年陈奇瑜叱咤风云的雄姿英发,信的末尾则是不咸不淡的谈到前段时间,凤阳宦官侯某殴人致死的事情,说此事在南京引起巨大震动,民间议论纷纷,对无视国法,草菅人命的宦官表达了极大的愤慨之情,文官们已经有人上本弹劾主使之人等等。
信的最后,则是对携带他的亲笔信交于陈奇瑜的商人李某大加赞扬,称其平日里修桥铺路,扶危济困,实是不可多得的义商。
陈奇瑜与吕思卿虽为同榜进士,但自那之后一南一北,甚少联系。陈奇瑜入狱之时吕思卿也未曾上本求情,来到凤阳数月之久也没有一点音讯,看来是并不看好他的新职位。今日忽然得其书信,陈奇瑜自是知道对方有事拜托与己,看过书信之后他就知道了对方所托为何了。
文官之间有事相托,甚少有直言不讳的,都是拐弯抹角、东拉西扯,所求之事都隐藏在字里行间。信中突然提到侯定国致死平民一事,以及送信者李某的义举,陈奇瑜哪能不懂其中之意?
他随手把书信置于身侧的案几之上,打量着跪于数步之外的李世群,开口道:“闻中兄可好?本官与闻中已是数载未见,其音容笑貌已是模糊不清了。”
这句话是告诉李世群,甭以为吕思卿是我的同年,写封信就能把事情办了,我和他关系一般般,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李世群低头拱手回道:“回大人的话,吕大人上月刚刚纳了一房妾室,小人去吃过喜酒,吕大人虽年逾花甲,但身子确是老当益壮,堪比少年!”
陈奇瑜哈哈大笑道:“老树新花啊!吕闻中这是想将逝去之年华补回来啊!好!好!哈哈哈!”
吕思卿中榜之时已过四旬的年纪,原本贫困落魄的他陡然富贵加身,自是变本加厉的享用各种美好事物,以作为对原先穷日子的一种补偿。
陈良谟则冷哼一声,道:“为官不思报效朝廷,施惠与民,反倒是在声色犬马上下功夫,这等庸官留其何用?”
李世群闻言心中纳罕,他自是万般赞同陈良谟所说,没想到还有这样正直敢言的官员,不禁略微侧身抬头望了陈良谟一眼。
陈奇瑜笑道:“士亮此言大谬也!我等官员也是凡人,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朝廷法纪并未不准年老的朝官纳妾吧?如此风雅之事,怎么到你口中变得如此不堪啊!”
不待陈良谟反驳,陈奇瑜对李世群正色道:“吕闻中的信本官收下了,你退下吧。”
李世群对陈奇瑜的举动早有预判,闻听他出言赶人,暗中一咬牙,磕了个头后直起身子大声道:“小人有话要说,望大人容禀!”
陈奇瑜眉头皱起,心下暗自不悦,但吕思卿的面子还是要给,于是肃声道:“有话速速道来!”
李世群豁出去了,他回到南京后,动用李家各处人脉,吃了无数闭门羹,搭上诸多人情和银钱,最后才打听到吕思卿和陈奇瑜的关系,借着吕思卿纳妾的机会,李世群奉上白银五千两才换来今日这封书信,如果这就被赶出,那以前的种种都成了笑话,他必须要搏一搏了,为了冤死的许掌柜,为了那视他如蝼蚁般的一瞥,就算为此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