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姑娘,这个时间,陛下应该也快从祠堂回来了,劳烦姑娘在这里等片刻。”侍卫把她带到了主厅之后,就匆匆告退了。
元纥可汗和汗妃双双遇难的消息是传入大宁之后才传到明疆的,此时的穆之策已然知道了妹妹遇难的消息,痛彻心扉的他在简陋的祠堂里供奉起了父皇和妹妹的牌位,他每天都会去那里静跪一会儿。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厅外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花逐月连忙站起身,只见一个身着红金色常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
花逐月知道这个人应该就是曾经的太子,如今东境的陛下。
“民女花逐月叩见陛下。”花逐月连忙下跪。
“花逐月……”穆之策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哦,朕想起来了,你就是常王逼宫那天去晏波侯府报信的那位女子吧。”
“正是民女。”花逐月笃定道。
“快快请起。”穆之策连忙弯下腰把她搀扶了起来。
花逐月这才有机会看清穆之策的脸庞,只见他眉宇宽广,双目炯亮而有神,那平易近人的气质,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的心看到底。
“姑娘那天冒着生命危险雪夜报信,不仅救了朕,更救了大宁东境的这一方百信啊,请受朕一拜。”穆之策认真地弯腰作揖,他看起来对花逐月很是感激。
尽管穆之策此时称帝的范围仅仅是东境十余州,可他毕竟是天子,如此大礼着实让花逐月大吃一惊。
“陛下!”花逐月连忙劝阻,“逐月虽只是一介女流,可也知弑君逼宫是天下大逆,心中但凡有一丝良心之人自然都不会坐视不管。”
“哎……可他穆之寻,堂堂皇子竟不如一个民间女子。”花逐月的坦诚让穆之策不禁痛心感慨。
“姑娘快请坐。”穆之策提了提衫摆,坐了下来,“看茶。”
“谢陛下。”
要知道,皇帝一般是很少用“请”字的,除非遇到那些他心里很尊重的人。
很快,沏好的茶水被端了上来,花逐月用茶盖轻轻地拨弄着杯口,心中有些惊异,因为她闻了出来此茶与罗文昭之前给她送的茶是一模一样。
“朕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逆贼是如此善于伪装,朕原先还以为他只不过是有些不求上进罢了,却没想到他是故意做出这幅样子给众人看的,心狠手辣、目无人伦,实在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穆之策放下手中的茶盏愤叹道。
一想起穆之寻,穆之策的脸上浮现出的就是恨之入骨的悲愤,略微平复了心情之后,他旋即朝着花逐月问道:“晏波候前几日说,你要告诉朕穆之寻谋逆的隐情,姑娘且细细说来。”
然而花逐月接下来的举动却让穆之策大吃一惊。
“陛下,民女死罪!”花逐月直接跪在了穆之策的面前。
“姑娘这时何意?姑娘于社稷有功,何来死罪之谈啊?”穆之策诧异地站了起来。
“民女有欺君之罪,正是民女让那穆之寻有了逼宫篡位的机会。”花逐月不愿起身,她刚喊出这句话就一下子哭了出来,情真意切入骨三分。
那日,花逐月把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穆之策,但却把自己那种单纯出于报复的心理给夸大成了家国大义,把自己颇具心机地勾引穆之寻说成是偶然相遇,把自己当时的走投无路只能把信件交给穆之寻说成是被贼人所骗,她今日的这番言语虽然多了几分刻意的渲染,但反而少了当初在玉奴娇时说给穆之寻时的那种真切。
然而,穆之策不是穆之寻,他的眼睛可没有那么尖。
当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以一颗虔诚无比的悔罪之心哭的撕心裂肺之时,当这个被大宁王朝灭了全族之后,依旧会冒着生命危险站在了这个王朝正义一边的姑娘痛哭流涕地请罪时,这个心地善良而又毫无城府可言的穆之策又会是怎样的动容呢。
果然,善良的人的都是感性的。
“起来吧……朕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朕只知道……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朕此时此刻怕是已经不能坐在这里同你讲话了。”
“陛下……”花逐月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特别地惹人爱怜。
穆之策小心翼翼地扶起了花逐月,他着实为这个出身悲苦而又善良赤诚的女子而感到心疼和同情,在他一向刻板的印象中,那些风尘女子往往都是不堪入目的,可今日的花逐月却让他眼前一亮,误入风尘竟还如此深明大义,此时的他已然深深地被这个女子所吸引,“姑娘虽蒙受族难,误信小人,但终究于社稷有功,朕已经决定了,免去你身为花家之人的灭门之罪。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有罪之人,你……是大宁的功臣。”
穆之策对花逐月的好感甚至都超出了花逐月自己事先的预料,那天,二人聊了好久,穆之策甚至同她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言语之间的真诚与自然,竟是丝毫没有把花逐月当成是一个外人。
晚来的细雨打湿了院里的芭蕉,朦胧的天色已经渐渐昏沉。花逐月知道,这个时候告辞是再合适不过了。
“陛下天恩,民女感激不尽,只是,天色已晚,民女还是先行告退为好,若他日江山有难、陛下所需……民女愿作犬马。”花逐月站起身微微屈膝,深情黯然,说罢便拿起了屋角的油纸伞转身就要离去。
“天都已经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穆之策的右手伸在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再晚……民女、都要回家啊。”
“可……这里才是你的家啊。”
淅沥的雨水越下越大,竟打的那芭蕉低了头,被撑圆了的油纸伞又被放在了地上,那天晚上……花逐月还是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