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和其他孤儿共鸣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亲身体验过被从天堂打入地狱的痛苦,而其他孩子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天堂抛弃。
没有经历过天堂的人,很难明白地狱有多么煎熬。这种落差感带来的灵魂上的无助,只有张骆星一个人明白。
他所失去的东西,不是孤儿院的温言细语能够填补回来的。
跟着一个叫初天明的警察走进接客室的时候,张骆星抱紧了怀中的可达鸭。它似乎感受到训练家的紧张,“呱呱”叫了两声以示安慰。
“不用客气,坐吧。喝点什么饮料?”初天明像幼儿园园长一样亲切地问。
张骆星默默摇头。
“那好吧。”初天明仍然保持着亲和度极高的笑,坐到张骆星对面的沙发上,“你选择了可达鸭作为你的初始精灵吗?看来你们磨合的很好。”
张骆星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十年前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刚入职的小警员,不懂精灵,不懂战斗。”初天明一边将公文袋里的文件掏出来摊在桌上,一边自顾自地回忆,“我训练的也是水系精灵,所以我经常去明阳训练馆找人陪练。
你父亲张明崇是我见过最棒的教练,他总能一眼看出我精灵的弱点,还有我战术指挥的漏洞。不管我用铁甲贝还是海刺龙,在他的哥达鸭手中都坚持不了几个回合。
我毫不怀疑,当张教练的哥达鸭突破至50级之后,他就能接到邀请成为道馆常驻训练家,精英才能担任的职位。”
“谢谢您还记得父亲,初警官。”张骆星面无表情,用干巴巴的语气道,“请问您什么时候开始录口供?”
“如果你觉得现在可以开始的话。”
张骆星点头。他确定自己走出警局后肯定会头疼一段时间,每一次回忆十年前的事件都是一次对身心的折磨。
当灵魂无法承受痛苦的时候,会有一部分痛苦反应在身体上。这么多年来,张骆星已经习惯头疼与偶尔的反胃了。
“有关十年前的哥达鸭发狂事件,我们这儿有当时留下的详细笔录。但我需要你回忆一些细节。如果你觉得心理上有所不适,请立刻告诉我,我会暂停询问。”
初天明握住圆珠笔,用笔尖在纸面上轻轻点着:“哥达鸭在发狂并袭击你的家人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张骆星攥紧拳头。有关哥达鸭的事情,是一层蒙着血色的记忆,让他整个人都陷入心脏被攥紧的恐惧,但他强迫自己将相关记忆挖了出来。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或许是因为记忆太过深刻的缘故,哪怕过了十年,他还是记得大部分细节。于是他很轻松地从记忆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回答。
“是海。”张骆星的声音仿佛梦呓,“那天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所以他们去银城东海岸的假日海滩享受日光浴。爸爸放出了哥达鸭,让它自己去海里放风,它从海里出来后就发狂了……”
“可以了,这就是我要的回答。”初天明见张骆星逐渐陷入那恐怖的回忆中,赶忙打断他的思考,将他拉回现实。
被拉回来的张骆星像木偶一样沉默的坐在沙发上,双肩微微耸起。
看起来张骆星似乎很冷,但初天明知道今天的温度是21摄氏度,体质好些的人穿短袖都不会有凉意。
初天明深深吐出一口气。每一次录口供都让他发自内心地反感警察这个职业。这种时候,他们总是像最勤奋的挖矿工人,用铁锹一次次挖开已经千疮百孔的土地,攫取一切对他们有利的资源。
而现在因为一个上级的调查命令,他还需要继续这场让自己反感的问询。
“你记不记得,当时哥达鸭的状态?”初天明调整语气问。
“它疯了,见人就攻击。它不认识我了,也不认识我爸。”
“不,我是说哥达鸭当时的相貌和行为细节。”
“……”
一阵沉默后,脸色已经难看得像个绝症患者的张骆星道:“它全身都是血和碎肉,这是你要的相貌细节吗?”
初天明噎住了,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至于行为细节……它不仅杀人,还杀精灵。我亲眼看见它将妈妈的大舌贝掰开,抓着它的舌头将贝肉扯出来吞掉。”
张骆星在沙发上几乎缩成一团,身体也开始肉眼可见地颤抖。他就像一个承担着巨大重量的瓷娃娃,仿佛下一刻就会碎成一地瓷片。
初天明强迫自己保持调查者应该有的旁观态度,道:“孩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之后我就送你回去。”
张骆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头,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初天明问出了这个上级指定的、让他自己都有些奇怪的问题:“你有在哥达鸭身上,找到类似红花一样的东西吗?身体的任何部位都行。”
张骆星皱了皱眉,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惑。但过了几秒后他道:“好像……哥达鸭的右手手心里长了红色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说的花……我当时隔得太远了,可能那只是哥达鸭爪子上沾的血……”
初天明没有食言。虽然上级还安排了其他几个问题,但他知道面前这个孩子需要暂停。问完了那三个优先度最高的问题之后,他就亲自开车送张骆星回了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