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瑜还能说什么,皇恩浩荡,吾皇万岁。
得了徐瑜的回答,谢如锦似乎很高兴,叮嘱了几句关于徐瑜几日后去新衙门报到的事,又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来,说她脱不开身不能陪徐瑜庆贺,让徐瑜拿着这些钱去买点酒菜宴请朋友,搁到灶台上就忙不迭告辞走了。
徐瑜琢磨半晌,可能是这位过惯了世家生活的大小姐见她太过落魄,都到了要自己挽袖下厨生火做饭的地步,心生怜悯,又怕直说让她自尊受伤,于是拐弯抹角放下钱离开。
其实徐瑜想说根本不必如此麻烦,但毕竟是一份情谊,况且来自日后上司,没必要惺惺作态如何如何。
四月初一早晨,徐瑜到了镜明督察司,先在同僚带领下领了新衙服。
镜明司的衙服与其他司部不同,是内务院出的女式官衣,紫棠色的束腰宽袖窄袍,宜文宜武,左肩鸦青线绣饰青鸟云纹,右肩绣饰同色的狴犴兽首,质地精良。徐瑜与同僚领口袖口都是纯黑镶边,而谢如锦则是另纹了金线云雷,让人移不开眼的俊美风流。
说完了同心协力辅佐圣上之类的公式话,谢如锦又将镜明司的规章和职责简略的说了一些,镜明司毕竟刚成立,并没有许多公务,谢如锦也没有老大人那种人老忘事碎碎叨叨的爱好,点了点头便留下满院紫衣佳丽们各自熟悉。
于是偌大一个院子里,女人们三俩聚集,很快便互相攀谈起来。
毫无疑问,最大的一群还是此次科举取仕的几位,徐瑜没兴趣上去凑热闹,索性溜到墙角,占着一处清凉树荫独享安宁。
“你是徐瑜?”一道略显欣喜的声音传来。
徐瑜抬头一看,是个还有点稚气的漂亮少女,穿着鹅黄衫,脸上正浮着笑,一双眼月牙一样弯着,可亲可爱。
“你是?”
“徐瑜!我听我姐姐说过你,你是大才女,”小妹笑眼弯弯,清澈活泼:“嗳,我小时候总听姐姐念叨你的诗,夸你有风骨还夸你长得好看心地善良……”
七年多没听人夸自己好看过了,徐瑜感觉自己老脸一红,满院都是十几岁二十刚出头的小年轻,自己这一堆青葱里的老萝卜,一捧鲜花里的老白菜被漂亮小女孩这么夸简直……心都要化了。
“你姐姐是谁?”徐瑜忍不住问。
“我姐姐是谢如锦,”少女一边说,小脸一翘,插着腰,一看就是骄傲自豪与姐姐同荣,还特意添了一句:“是今年的状元哦。”
徐瑜僵了僵,还以为是院子里哪位同僚的亲戚,没想到是谢如锦,谢如锦对自己评价这么高?
“小妹,你怎么来了。”还未等徐瑜再从少女嘴里套出更多关于谢如锦对自己的看法,金线袖边就在徐瑜面前一晃,一道身量颇高的身影顿时拦在了徐瑜和少女中间。
……
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谢如锦这么高呢,十九岁的孩子现在营养也太好了吧。
“锦姐姐!”少女扑到谢如锦怀里,还偷眼瞧徐瑜对谢如锦使眼色小声嘀咕:“那是徐瑜诶。”
“姐姐知道。”
“徐瑜!”少女急得跺脚,忍不住稍微提高了声量:“那个你天天念叨的徐瑜!”
“……姐姐带小妹去吃糖葫芦怎么样?”
“姐你疯啦,这都四月了,哪里有卖糖葫芦的?”
“成安坊有一家卖绿豆酥杏仁酥的不错,姐姐带你去尝尝怎么样?”
“姐姐,我今年都十二岁了,早过了十文钱绿豆酥杏仁酥的年纪了好吗?”
“昌月楼的杏仁豆腐,一碗一两银子,别再说了。”
少女立马乖巧捂住自己的嘴。
谢如锦全程没回头,徐瑜听都能听出她的窘迫来。也不知是因为欣赏自己让谢如锦窘迫,连句话都不敢和自己说,还是怕作为上司在下属面前丢了威严。
“我大伯家的小女儿,谢如菱,” 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如锦脸上还带了点薄红,歉然说道:“唯一一个妹妹,全家都惯坏了,徐娘子多担待。”
“担待什么?令妹刚才说的话,我感谢都来不及。”徐瑜微笑着:“不知督察使大人对属下如此欣赏,属下一定会尽心工作的。”
谢如锦的金丝镶边宽袖在风中轻轻摆动,许久回了个:“嗯,只要你高兴就好。”
只要你高兴就好,这句话若是被其他人说出来,譬如说结婚多年的夫妇七年之痒相看两厌,彼此一句话也不愿意和对方说,这句话可以被当做敷衍冷淡,又譬如说有一人苦恋另一人多年,受尽利用,饱受情伤,仍然痴情不改,情深似海,这句话可以被当做无奈宠溺。
所以徐瑜突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有点茫然,她和谢如锦之前没太多交集,突然这样一句话,她不知该如何回复。
“我是说,”谢如锦似乎也觉得不妥:“不要太辛苦,不要过于努力,身体要紧。”
徐瑜眨眨眼,一笑:“好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