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孩子也是提前上学。提前了一年,还不知道入学考试能不能过呢。”
“哎,这次入学考试也就是名义上拿来压一压那几个提前上学的孩子。实际上考的东西真不难,那卷子我看过了,都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李艳红安慰道。
谢英华也安抚他道:“是呀,小张你自己就是当老师的,还用操心孩子成绩?”
张老师的儿子看起来很是外向,站的时候从不老实,总是动来动去的。他爸看着他反复横跳了几次之后,实在心烦,用手怼了怼他的肩膀。
小男孩顺势主动上前一步,说:“阿姨们好,我叫张劲!是遒劲的劲!不是有劲的劲!”
张劲说完,大人们又笑起来。
笑过之后,最后一位还没说过话的女老师对张劲说:“别光阿姨们呀,还有哥哥姐姐妹妹们呀!”
女老师手边的短发小姑娘,终于在妈妈的不断怂恿下说话了,她怯生生的,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我叫柳柔柔……我今年六岁了。”
“那好,孩子们之间都互相认识了。大家考试的时候好好发挥,都不用紧张啊。”最后出来做总结的还是年纪最大的李艳红老师。郑瞳知道她的潜台词是:反正不出意外,你们都是一个班的。
九点整,校园广播里传来了调试设备的“喂喂”声。“喂”过几声之后,树荫下的老师家长们在带着本地口音的男声十分含混地响起之前,匆匆道了个别,分开了。
谢英华把郑瞳送到队伍里,捏了捏她的小手:“闺女别紧张,就正常答题,考砸了也没事啊。”
——可郑瞳偏偏读懂了她眼底散发的灼热的光,每一寸都写着:好好考!震震他们!
郑瞳淡定地和妈妈挥了挥手,很快淹没在孩子的队伍当中,朝教学楼涌去。
2003年8月30日,郑瞳坐在平安小学的一间教室里,真实过足了一把“满级大号屠新手村”的瘾!
李艳红说得没错,试卷上的题目要多简单有多简单,语文不过是写生字、标拼音、给句子排序;数学不过是找规律、画图形、十以内加减法;至于英语就更别提了,不到五分钟全都答完,只恨最后一道题:“请用三句话作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有字数限制,不能写出花来。
郑瞳上一世读小学时曾被谢英华逼着临了好几本字帖,长大之后写出来的字就是再潦草,结构也是稳的。这一世,谢英华只当自己的女儿天赋异禀,从没特意强调过“好好写字”的话题。因此,郑瞳考试的时候也和平时一样,洋洋洒洒地写着她那一笔大字,直把路过的监考老师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郑瞳用闪电的速度答完卷,坐在座位上,闲得发慌。她乖乖收起笔,把试卷扣在桌面上,然后开始左看看、右看看。
教室里用的仍然是老式的木头桌椅,这批桌椅在2005级新生入学之前被统一淘汰掉了,因此上一世的郑瞳没有见过它们,这间教室也显得稍稍有些陌生。
在郑瞳的记忆中,上二年级的时候,学校从头到脚做了一次大翻修,不仅重新漆了墙,修了操场,新添了一批健身器材,还把灰扑扑的教学楼刷的五颜六色。在郑瞳绝大多数的童年回忆里,实验小学就是一副色彩斑斓的样子,她记不太清刚上学那会儿的灰楼、灰墙、土操场,可现在却要与它们相伴多两年。
提前上了两年学,以后的生活肯定不会和记忆中的相同了。
任慈、孙美辰、曹媛……以后也不会认识自己了啊。突然有点想念和她们一起玩的日子了……
就这样,郑瞳在胡思乱想中,缓慢地耗完了时间。
下午的面试,郑瞳比谢英华心态还要稳。谢英华嘱咐的是“别紧张别紧张”,而郑瞳自己想的却是“低调点,乖巧点,可别再装B了”。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面试还真的没考什么,郑瞳就那么站在教室中间,和几位老师用儿童朗诵的腔调你来我往地聊了两分钟的天。全程加起来的内容只有介绍自己,介绍父母,以及介绍自己的爱好。郑瞳没什么爱好,好在有表演钢琴的经历在,一顿胡编乱造,加上夸大其词,最后自己差点儿都要信了。
星期日,谢英华去学校批卷子,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家。郑明和从楼下的音像店租了几张光盘,和郑瞳窝在沙发里看了一整天的电影。
傍晚回来的时候,谢英华手里提着大袋小袋的蔬菜和肉,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思思——你笔试和面试的成绩出来啦!全是满分啊!”
郑瞳表面淡定,内心却做着检讨:看来,在低调行事这一点上,我修炼得还是不够啊。
“分班结果出来了没?对了,你不是正好今年带班嘛,思思在你们班吗?”郑明和迎了上去,碰巧把郑瞳想问的话问出来了。
谢英华把手里的袋子都递给郑明和,自己拄着墙换鞋:“我带的是五班,思思在六班,隔壁。”
“妈,我为什么不在你们班呀?”郑瞳觉得纳闷,直接把脑袋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对呀,把思思放到你带的班级里,那将来多方便呀。”郑明和附和。
谢英华瞪了这父女俩一眼:“我倒是想呢!哪有你们说得那么简单。”
谢英华懒得解释,但是郑瞳结合母亲以往在饭桌上说过的话,再用她那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思维一琢磨,就推测得不离十了:市教育局来了个新领导,很多指示都和以往有了改变,包括实验小学在内的很多所学校,今年都被摘了“重点”的帽子,一些老师也被调来调去的。怕是这位领导很重视教育资源的倾斜问题,正做出政策上的调整。而下头的老师们就更要谨小慎微,谢英华想避免“不公平”、“开小灶”的嫌疑,就不得不亲手做起,从忍痛割爱把女儿送到别的班级做起。
“五班的班主任是田老师,那天我带思思见过的。人家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可是我们数学组学历最高的!”谢英华避重就轻地说。
田老师是柳柔柔的妈妈。今年才28岁,怀孕那会儿还读着研。
郑瞳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柳柔柔、张劲、乔帆他们都在几班呀?”
“哟,思思记性这么好呀!”见女儿能准确无误地说出那几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的名字,谢英华笑得脸上开出了花,“你和乔帆在六班,柳柔柔和张劲在五班。”
“噢。”郑瞳明白了:原来是交换孩子,互相关照啊,理解。
解决完所有疑惑,郑瞳又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去看电视了。
郑明和去厨房放好了肉和菜,又回来问谢英华:“校车的事,你也问好了?”
听到“校车”两个字,郑瞳脚步一僵,心里一凉。
依稀记得,小学时代由于跨学区上学,郑瞳每天都是借妈妈的光搭校车的。那是一段惨痛的回忆,因为校车承担了接送许多老师的任务,所以每天都要环城一大圈才能开到实验小学。不幸的是,郑瞳家被划定在了始发站附近,因此每天早上六点半,校车准时驾到,过时不候,要是没能提前出现在站点……不好意思,就等着打车坐公交吧!谢英华是很乐于省下那一元公交钱的,所以但凡工作日必定风雨无阻地拽着郑瞳赶校车。而读小学的郑瞳,正处于需求睡眠长身体的年纪,因此,不论前一晚是几点睡的,第二天早上六点钟都死活起不来床!母女俩上学前赶车必闹,每天换着花样儿的闹,闹了好几年,闹得后来一车老师看到谢英华家孩子顶着被训哭的小花脸准时出现在站点时都见怪不怪了。
“问好了,没问题!”谢英华喜滋滋地说。说完又走到郑瞳面前蹲下来,狠狠撸了一把女儿的脑袋:“闺女啊,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可以一起搭校车上学啦!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你可不许赖床啊!”
“啊?就不能让我爸送送我嘛!”郑瞳发出了哀嚎。
谢英华反驳:“从咱们家骑到学校多远,你想累死你爸啊!你已经是小学生了,以后妈妈会更加严格的要求你!妈妈监督,今天开始每天晚上九点必须上床睡觉!”
“啊!妈你饶了我吧——”
想必将来,郑瞳家还是会因为起床问题爆发出许多、许多的困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