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摇摇头,脑袋被石头砸了吗?
事实上,脑袋被砸的不只是朱高煦,白公公到广宁传旨时,朱高燧也不愿离开。
大宁和开原互市已初具规模,每逢月初和月中开市,一次比一次热闹。
起初,市场中多是牲畜木材交易,近期多了不少女真和蒙古人的摊位。造船所需的木材,边军急需的马匹,粮食,香料,皮毛,药材,都能在市场中找到。
除了鞑靼和女真,零星有回回和其他番邦商人出现在互市中,手中拿着从城门处取得的腰牌,行走在摊位间,挑选货物,询问价格。
采纳孟清和的建议,朱高燧同大宁镇守刘真商议之后,设立了专门的收税司,凡是在互市中交易的,无论是谁,都要交税。
大臣收税需要请示天子意见,天子不批只能按下。
朱高燧没有这个顾虑,按照兴宁伯所言,明朝商人小贩赶集摆个摊位还要交上两三文,外人到明朝的地界做生意,无论如何,交易所得税,摊位费,卫生管理费,等等等等,一样都不能少。
看过孟清和列出的单子,朱高燧如醍醐灌顶,猛拍大腿。
单子上的条目,林林种种加起来够得上一部市场管理条例。
同兴宁伯递来的单子相比,自己之前定下的试行之法简直该揉成团,丢进火盆烧掉。
偶然机会之下,这份单子的抄录本落在了北京户部尚书郁新的手里。郁司徒看过之后,惋惜道:“以兴宁伯之才,不到户部任职着实是可惜了。”
能得郁司徒这句评语委实不易,孟清和事后得知,不免惊讶。
不是说文臣都不待见他?原来并非如此。
不管朱高煦和朱高燧多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工作,老爹命令下达,都必须立刻收拾行礼,回南京庆贺徐皇后的生日。
朱高燧先行一步,临走前不忘将自己从互市淘换来的好东西分出一半,派人带给朱高煦,添入送给徐皇后的寿礼礼单。
亲娘的礼物有了,给老爹的礼物是不是也该备好?
无奈兄弟俩一时疏忽,全都忘记了这茬。毕竟过生日的是娘亲,不是老爹。
对儿子的差别待遇,永乐帝会作何反应,只有等兄弟俩回京之后才能得知。
值得一提的是,朱高燧的礼物中备有两艘福船模型,即使是缩小版,船身也足有一米见奇。
自孟清和同他讲过海外异邦的故事,朱高燧就时刻惦记着那片神奇的土地,朱棣下令造海船,他更是比谁都积极。
在同孟清和同朱高煦的通信中,朱高燧也时常提及此事,字里行间梦想着出海的意愿。
朱高煦对此不置可否,但在回信中,也不免对海外的世界产生了几许向往。
孟清和则在想,如果郑和的船队里多出一个朱高燧,船队的路线或许会做出不小的改变。
郑和出海,只为完成皇帝命令。
朱高燧则不然,作为明朝开国皇帝的孙子,永乐帝的儿子,开疆拓土,扬大明国威已是深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若是再加上一个朱高煦,或许美洲那片广袤的土地就没哥伦布什么事了。
孟清和四十五度角望天,霸气侧漏,横跨大洲,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好吧,他苏了。
穿-越此等神奇的事都能发生,苏一把,也能说得过去吧?
永乐二年三月甲辰,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奉召还京。
朱高煦的队伍途经北京,特地派人给沈瑄和孟清和送去两份厚礼。去人回报,兴宁伯已动身前往大宁,礼物交给了定远侯,朱高煦点头,没有停留,下令队伍继续前进,务必在徐皇后千秋节前抵京。
做这件事时,朱高煦没有刻意避开白彦回。
他与孟清和做笔友的事,老爹知道,宣府和广宁开原能有今日,兴宁伯同样功不可没。
道衍讲给孟清和的道理,同样被透露给了朱高煦。与其藏着掖着,不如一切摊开。
何况,有无孔不入,爱好趴房梁的锦衣卫,在老爹跟前,一切秘密都不再是秘密。
收到朱高煦的礼物,孟清和已在大宁城。
大宁的练兵和屯田都有专人负责,春耕正有条不紊的展开,集市扩大了估摸,城内开起了数家客栈,路旁多出了许多卖吃食的摊位。
按照都事呈报,许多到开原和广宁互市交易的草原部落都会途径大宁。大批的人流涌入,客栈和饭馆自然应运而生。
食物不图精致,只重分量和味道。尤其是军汉拳头大的馒头,两和面的饼子,大块的烤肉,还有能长期保存的咸肉最受欢迎。
许多以马匹交易的小部落,在大宁遇上合适的买家,当场便会交易。上马,中马,下马,可换茶,钞或绢布,各有定额,多者钞千贯,少者只绢布一匹。
从军到民,从农到商,大宁城里几乎找不出一个闲汉。
孟清和回到大宁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今年的屯田和练兵事宜,然后按照名单逐个认人。遇上差事分派不当的,偶尔提点几句。几番下来,不说马上同下属打成一片,至少要让这些新人知道,自己这个大宁镇守不是摆设。
期间,一批犯官被发到大宁诸卫戍边,其中就有因弹劾沈瑄被,迁北京行太仆寺养马的前户部右侍郎李文郁。
由于行太仆寺人员满额,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安排,经上报,李侍郎被发来大宁。开平卫和全宁卫都有马场,正好缺人。
告状?说地方不对?谁理你。只要在行太仆寺挂了名,在哪养马不是养?
于是乎,李侍郎一路向北,最终在全宁卫落户。
同批被发戍边的,还有狭西按察副使王煜和江西按察司副使梁成,两者的罪名都是惟薄不修,不能正家,失风宪体。
简单总结一句话,生活作风有问题。
普通官员被御史弹劾此类问题,顶多罚款丢官。换成这两位,直接被发戍边。
谁让他们在按察使司工作?本身负责刑名诉讼事务,肩负监察地方官员之责,还犯了这样的错误,分明是知法犯法,定然罪加一等。
梁成暂且不论,王煜被参奏的原因,却是因他娶了属官司狱之女为妻,有失风宪。处理的结果,先是下狱,因皇后千秋将近,免死,充军戍边。
上诉?娶老婆也没妨碍谁?
不好意思,娶的老婆不对,就是最大的罪名。
由此可见,真爱无敌的说法在大明绝对说不通。敢以身试法,下场绝不会多好。
想想自己和沈瑄的关系,摸摸后颈,孟清和咬牙,家里有免死铁券,脑袋应给不会掉。又有朝堂上的铺垫,永乐大帝应该不会食言。万一事不可成,顶多再去戍边!永乐年有很多仗打,早晚有起复的一天。
除此之外,名单上还有因私下收礼,被人告发的前福建行都司都指挥佥事刘达。
为了政绩,以亲信用银诱民交易,使之犯法的给事中丁琰。
看到这位被发戍边的因由,孟清和不免咂舌,所谓的钓--鱼--执法,原来古已有之。但这位显然是为了政绩不要命,忘记自己在谁手底下干活,官没升成,反而直接被锦衣卫捉拿。
永乐帝亲言,“古人治天下,无非公平正大之道。今此辈小人但图邀功,假令民畏法反执-阴-诱-者送官,不顾枉陷良善,不肖刻薄如此,当以诬民之罪严惩不贷!”
这段话,明明白白的记录在卷宗之内。
合上卷宗,孟清和深吸一口起,无论后世人如何评价朱棣为人,但是仅凭他为政期间所行,便不愧为继朱元璋之后,将大明带上巅峰的永乐大帝!
孟清和一边感叹,一边思索该如何安排这批犯官,让他们能够在大宁发光发热。殊不知,一封弹劾他的奏疏,已经通政使司封存,送入皇宫。
弹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朱棣登基以来,将无数官员拉下马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