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一言不发,对着杜恒霜点点头,转身抱着晕过去的龙香叶回慈宁院。
杜恒霜觉得肚子里孩子闹腾得厉害,但是今日为了知画举办的宴会,总不能半途而废,只得强撑着做没事人一样,抱歉地对来的客人笑了笑,道:“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家老夫人这阵子一直有病,所以没有出来过。今儿本来是欢欢喜喜,要跟各位说说话的,结果又犯病了,真是过意不去。我们老夫人以前不这样的。”说着,转了话题,“窦夫人已经到了,看座。”一边命下人上菜,一边领宾客入席。
顶着左颊上红红的手掌印,杜恒霜并不觉得丢人。——丢人的是龙香叶,不是她。她就是一个被婆母当众掌掴的可怜媳妇而已。
这里来的客人都是做人媳妇,或者以后会做人媳妇的女子,看见龙香叶对待杜恒霜的样儿,个个胆寒,纷纷交头接耳道:“……这柱国侯的娘亲原来这般厉害,面子情儿都不顾了,很是想不明白,大概是真的病了吧?”
“我看这个样子,有些不妥。不像是一般的病,而是这里出了问题。”一个贵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同昌伯家的老太爷,早年喜食五石散,年纪大了,就是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老说有人要害他……大冬天的说热,在家里不穿衣裳,光着身子乱跑乱跳。同昌伯没有法子,只好把他们家的一个院子封起来,让老太爷住进去。用的都是有些力气的仆人看管,只是熬日子罢了……”
同昌伯家的这点子事,这些人倒是都知道。
听这贵妇一提,大家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道:“这五石散真是害死人!”
“别说五石散了,就我知道,好几个大姓家里的男人喜欢炼丹寻道,每日服食丹药。听御医说,也对身子不好。老了之后,脑袋都会糊涂的……”
宾客之间众说纷纭。甚至想起来龙香叶先前说他们家“霉运”不断的事儿。——这霉运。看来是应在龙香叶身上了吧?
知画看着杜恒霜脸色雪白,唯有那红红的手掌印很是鲜明,担心地问道:“夫人,您还好吧?我扶您进去换换妆吧?”
平哥儿和安姐儿也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拉住杜恒霜的裙子不放手。他们的养娘过来抱他们都抱不动。
杜恒霜知道两个孩子是吓着了。便一手一个拉着他们的手,对知画道:“我去后头补补妆,你是贵客。怎能劳烦你?——快去坐席吧,我去去就来。”说着,对宾客颔首道:“大家慢用,我失陪一下,很快就来。”
“柱国侯夫人自便吧。”在座的宾客都知道她要去收拾一下,脸上顶着的大红手掌印,也是要敷一敷,消消肿的。
知数和欧养娘忙跟了上去。
回到杜恒霜的内室,她从妆台上拿起来一个千峰翠色的秘窑瓷盒,打开盒盖,里面分成十个小小的隔断,每个小隔断里放着不同颜色的香粉,香粉上各插着一支小小的羊脂玉勺子。
杜恒霜笑着问两个孩子,“你们说,我用哪一种颜色的粉可以盖住脸上的红掌印呢?”
她的匣子里,是杜恒雪给她特制的香粉。听了诸素素的指点,各种颜色都有,而且都是从各种花种里面研碎了,兑上珍珠粉和中药草汁制成的,轻润鲜香,四样俱备。
“这个淡紫色的粉,是紫茉莉花种磨碎了制成的,擦在脸上可以遮黄气。”杜恒霜缓声给两个孩子讲解。
她知道两个孩子刚才精神紧张,现在就要用别的事情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才能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
果然两个孩子很快松弛下来。
安姐儿到底是女孩儿,对此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平哥儿是男孩子,对此不太感兴趣,只是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偶尔说一句,“这用绿色的是不是可以遮住红色的手掌印?”
杜恒霜拍手夸他,“平哥儿真厉害!——绿色确实能遮住红色的手掌印。”又问他,“你是如何知道的?”
平哥儿笑着道:“我跟师傅学画画,师傅教我调色呢,这些都讲过的。”
杜恒霜想起来,这些是画画入门的知识,也觉得好笑。她小时候也学过的,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用到妆扮上来。
平哥儿年岁虽小,却能举一反三,实在是比自己小时候还要聪明。
杜恒霜抱着平哥儿亲了一亲,“你画画的师傅教得好,当然我们平哥儿学的更好。”
安姐儿忙道:“我也要学!要跟哥哥一起学!”
杜恒霜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你不是不爱学画画吗?”
对两个孩子,杜恒霜没有强迫他们一定要学什么东西,而是让他们自己选择。因她小时候,最恨别人强迫她学这个学那个,而杜先诚总是由着她的性子,也从来没有强迫过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杜恒霜自己有个极幸福的童年,对自己的孩子当然也想他们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幸福快乐。
安姐儿不好意思地道:“我改主意了,不成吗?”
“成,当然成。不过你既然要学,就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要跟你哥哥一样,一直学下去才是。”杜恒霜细心叮嘱两个孩子,一边说,一边将那绿芍药花种研磨出来的香粉在手掌上匀了一点,然后对着镜子轻轻拍在那红掌印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直到那红掌印被盖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