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要找的是这东西?”苏若兰的声音。
一声木器碰撞的闷响后,丫鬟木香笑了下,“这是碾药用的,做不得精细活儿。”
“麻烦!”苏若兰低声抱怨,语气酸溜溜的,“好好的虾,非要剥开捣烂了吃,可真娇贵!太夫人那般尊贵,也没折腾这些花样。她算个什么!”说到末尾,重重冷笑了声,隔着楼台木板,攸桐都能隐约听见。
春草自然也听见了,听她如此轻蔑,脸上当即气得变色。
攸桐摇了摇头,示意噤声。
楼阁底下,苏若兰尚不知隔墙有耳,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先前我就听说了,她在京城时名声就不好,待人刻薄骄纵,最是麻烦。听说还为了旁人寻死觅活,将魏家的脸都丢尽了。如今来了这里,不说夹着尾巴做人,成日家要这要那,真把自己当少夫人了!”
她满口抱怨毫不掩饰,木香沉默了会儿,小声道:“姐姐还是忍忍吧。”
“忍什么!那些丑事她做得,我就说不得?”
“周姑前儿还说呢,要咱们守着规矩,不许议论主子是非。”
苏若兰显然颇为不屑,“那是周姑宽厚,看着将军的面子,肯照顾几分。我眼里却揉不下沙子!将军是何等人物,满齐州那么多大家闺秀,谁不倾慕?她如何配得上?跟你说——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待见她,不过是胸怀宽大,才容她这样瞎折腾!”
说着,像是气不过般,将手里东西丢在地上,发出声轻响。
木香性子老实,知道苏若兰在寿安堂待过,一时间也没敢吭声。
苏若兰索性找地方坐着,任由木香辛苦翻找,她只将外面打听来的传言添油加醋,说给木香听。只等木香寻到东西,才锁门走了。
阁楼下重归清净,春草气得脸都白了,攸桐的面色也不甚好看。
“贱蹄子,自以为是什么东西!”春草不忿已久,按捺着听了半天,早已点了满腔怒火,朝着苏若兰走远的方向“呸”了声。转过头,见攸桐沉着脸没吭声,又觉得心疼,轻轻扶住,道:“少夫人,须教训一顿才是。免得她得意,到处败坏名声。”
攸桐颔首,却仍瞧着南楼的方向,似在出神。
所谓尊卑之别,她当然不在意,苏若兰若只是轻慢倒无所谓。但背着人搬弄是非,逮着机会便搬弄口舌、肆意污蔑,却是绝对不能忍的,更不能放任其肆无忌惮,叫众人都以为她好欺负。
不过如今的情势下,如何处置,却须好生掂量。
这事儿往大了说,是丫鬟刁钻,搬弄是非,损的是傅家的规矩,搁在旁人身上,轻易便能发落。但她在傅家地位尴尬,苏若兰又是寿安堂拨来的,若贸然处置,苏若兰必定不会服气受罚,事情闹开,以老夫人对她的偏见,会如何处置,还不好说。
届时若老夫人觉得她小题大做,不予追究,便是她搬石砸脚,威信尽失了。
可要是去寿安堂告状,请那边做主……似乎更难堪。
思来想去,她既担着南楼少夫人的名头,这事的症结,其实还系在一人身上。
攸桐收回目光,笼着衣袖,眼神微凝,“傅煜何时回来?”
“听说快了,九月里总会回来吧。”春草精神稍振,“少夫人是要请他做主么?”
攸桐笑而不答,只吩咐道:“苏若兰若还是这般上蹿下跳,你就当没瞧见,将她说过哪些话,跟哪些人嚼舌根记着就成。哪怕她在南楼里生事呢,你也别跟她争——老夫人说了么,这般家大业大的府里,人多口杂,难免有点龃龉,还是该以和为贵。”
春草护主心切,“那怎么行!再忍气吞声,她只会觉得少夫人好欺负!”
“你也说了,是她觉得好欺负,又不是真的忍气吞声。欲擒故纵,懂么?”
春草不懂,但看攸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算放心了点,遂老实应命。
攸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候傅煜归来。
她很欣喜的模样,盈盈走来,叫他夫君,不知怎的脚下打滑,便跌到他的怀里。
傅煜自是伸手接住了,隔着一层寝衣,软玉温香在怀,触感陌生而真实。
夕阳霞光映照,她靠在他臂弯,含笑依偎,眉目如画。
傅煜二十年来不近女色,皆因心高气傲,对瞧不上眼的女人懒得多看,睡前又满心军务杀伐,从无旖旎的念头。这会儿那份自持却消失无踪,知道她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脑海心间,就只剩她的气息、她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