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皝复又皱眉问道:“我听说你为一偶遇的华夏女子失魂落魄,连仅见一面的区区山民小女都被你挂怀至斯,这般情重,父王我又怎不担心你会偏袒那些与你有师友恩情的秦人呢?”
慕容恪连连磕头出血,发下誓愿:万事以鲜卑立国为重,此生为燕君效命绝无二心,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慕容皝这才安然而死。但那场临终嘱托慕容恪的话却成了梗在慕容儁心中的一根刺,他内心妒嫉自己兄弟的狂潮一刻也未曾停歇。自小,慕容恪便得到父王慕容皝格外的关爱,常受此子最肖自己,令其他皇子羡慕和妒嫉。只因慕容儁年长且是皇后嫡出,按规矩被封为太子。他处处为难慕容恪,慕容皝为平息子嗣争端将慕容恪送到秦国为质子。看起来是将慕容恪作为弃子,可慕容皝竟亲口讲出对在秦国为质子的慕容恪周密的保护和关心,甚至连他细微的事均一一知晓。慕容儁不禁猜测,若非父王意外坠马而亡,再过得三年为质子期满后,慕容恪堂而皇之回国,在父王的护翼下飞速壮大,自己这个太子才是真正要被替代的弃子!
慕容儁以手支肘倚靠在矮桌上,双眼盯着炉火出神。他们鲜卑人是相信神明的,不然也不会礼敬萨满。每位鲜卑的王都会有神明示现神迹做指引,祖父如是,父王亦如是。他的日子很顺利,却流于平凡,根本没有任何奇迹发生过。,他纳雪漫入宫的一个隐秘原因也是希望藉此给自己平淡的过往生涯抹下神明的痕迹,但现在看来可笑得很,一个羯人养孙轻易地将秦皇也得不到的仙女占为己有,凭什么?而慕容恪在秦国做弃子居然也能与天巫结缘,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燕王,神明应该亲近自己才对。
“全都错了。今晚,我就要纠正这一切,让所有人看看,我慕容儁才是天之骄子!”
慕容儁抽出佩剑狠狠往火炉里捅,炭火星四下飞溅,将地上的羊毛毡烫出数个焦黑小点,然后陷入久久的沉寂。正在似睡非睡的当口,忽听北方号角连天,慕容儁乍然惊醒,冲出帐篷看情况。部将军校们各自提了兵器在手,与慕容儁一样站在帐篷门口四下张望。那金鼓号角响了只片刻功夫便嘎然而止,又不见卫军有何动作,人人均觉诧异。派出的探子打探回来后说北方空无一人,令燕军将领们莫名其妙。慕容儁不敢大意,亲自率人前往北方查探,果然四野白茫茫,漫天风雪,十丈开外难以辨人。着人再向外摸出五里地打探,依然杳无人迹,似乎刚才的禁锢号角在梦中发作一般,不详之感慢慢在慕容儁心中升起。因始终未见敌情,部将们只得散去,却都穿着衣甲握着兵器,或坐或倚假寐,不敢稍有怠慢。
半个时辰过去后,忽然东方号角吹响,慌得众人执兵器追赶,可惜一气奔出二三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方才回营喘口气,西边又传来擂鼓进攻声。不到二个时辰,佯攻的号角将燕军东西南北各方都闹了一遍。慕容儁手执长刀伫立王帐前,眼窝深陷,腮帮子乌青,握着长刀的手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已经被冻得麻木了。他肯定这是卫军在捣鬼,但是这两日燕军从北往南一路肃清卫军残部,慕容评率军与己方同时向东南方扫荡,卫军怎可能有漏网之鱼发起反击?是了,定然是天巫的惑敌之术,赵国萨满大祭司巫杰也说她巫法邪门,生生把刘显的七万人吓跑。慕容儁眉头拧成麻花,他不信巫法能阻拦数万大军,若无法有用,嬴少苍早就把犬戎党的军权收归己有了。巫杰为了脱罪,故意夸大天巫术法,说到底也是刘显愚蠢中了冉闵之计。想起天巫,慕容儁心中到底意难平——慕容恪和慕容垂都说在未央书院受教时,天巫独独对冉闵极为偏私,故意贬低军法课《论游击战》,让最后选课的冉闵得了大便宜。
“可恶!”慕容儁提起长刀重重地砸向地面,把地面戳得冰渣四溅。“冉闵竖子,敢是用游击战之策诓我入局?休要猖狂,待我将你生擒活捉,让你亲眼看着天巫为我燕国锁屏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