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朗大捷后半月,蒋青率先回到宣化,对阿拉耶识详细讲述了关于救援库朗的全过程,从甘露城北大仓夺权开始,一直讲述到他押运粮草奔赴库朗捣毁舍伦族人所在的老窝,在其其撤退路线上设伏,将舍伦与二个儿子生擒为止。虽然立下大功,蒋青却将最大功劳让给慕容垂,若非他为先锋救援及时,率众血战到底,就算从舍伦手里夺回库朗城也是一座死城。阿拉耶识意味深长地点他,其实整场布局中最关键一招儿是秦皇在十年前与祖庭守兵结盟,他才是库朗真正救命的人。蒋青对自家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频频点头。阿拉耶识小心地试探蒋青是否知晓嬴归尘在胡夏的情况,蒋青表示嬴归尘为秦皇办差历来都只他二人清楚,所以犬戎一党才对嬴归尘十分忌惮。嬴少苍登基十一载,允燹和嬴归尘一直不敢公然与他作对,畏惧嬴归尘的墨家势力亦是原因之一。蒋青在讲述嬴归尘时,眼底浮过一线异色,转瞬即逝,但没能逃过心理学家的洞察力。阿拉耶识尚不能完全解读其意,却清晰感到嬴氏双秀之间的关系不如外人认为的那么和谐。这也难怪,做臣子的最忌尾大不掉、功高震主之类,何况嬴归尘乃是秦始皇嫡曾孙,与嬴少苍这位嬴子婴的曾外孙之间,到底谁最能代表秦国皇家正统血脉,端看各人立场和缘法。也许作为姬周天子分支的嬴氏后人,嬴少苍渴望自己也能建立不朽功业,在列祖列宗前扬眉吐气。
阿拉耶识想得入神,董伯来报信王与王妃前来赴宴。话音未落嬴允直清爽的腔调已经响起,蒋青与紫蕊忙迎出去,与嬴允直和袭人双双见礼后才免去上下尊卑,如未央书院修学那般热络起来。这是蒋青归来后,阿拉耶识专门给他准备的庆功酒,邀了嬴允直与袭人赴宴。师徒五人加上董伯,觥筹交错其乐融融。蒋青将救援库朗的事又讲了一遍,嬴允直大赞慕容垂少年英勇,为燕国可造之才,将来是慕容恪的得力助手。
“慕容恪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此语让阿拉耶识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吐出这句话。众人皆惊,连问原委。阿拉耶识才说慕容恪托人辗转送来信简,使她得知雪漫与静柔的近况。雪漫怀孕后,一时宠爱无边。雪漫一心想振兴可足浑部,让十五岁远方表弟认已逝的抚远王为父继承衣钵,央求燕王慕容儁封其表弟为安岳候,燕王尚未答允。目前,新皇后雪漫风头在燕国一时无二。她大张旗鼓为其妹静柔郡主择婿全被静柔推托,追问之下才知静柔在书院时已意属慕容垂,慕容恪深感棘手,来信问计于阿拉耶识。
“郎有情妾有意,我看慕容垂对静柔也有些儿动心,慕容恪何不成全他们反来问师尊意见?”袭人快人快语,颇为静柔欣喜。阿拉耶识没吭声,紫蕊也凝了眉思索,蒋青一贯沉默少言,此时更是稳稳坐在旁侧不查一言,这个暗卫头目和管家角色是当得极妥当的。嬴允直拿可怜的眼光瞥一眼自己王妃,直叹她愚笨。袭人闹了个大红脸,委屈只能咽回腹中。袭人出身百姓家,年幼被卖入私妓寮,只学过女红歌舞,论见识气度与闺秀出身的官妓紫蕊差了一大截,自是看不出个中玄妙。无奈,她只得将求助的眼光投向阿拉耶识,阿拉耶识有心考较弟子心智,示意蒋青谈谈看法。蒋青略加斟酌便侃侃而谈:
“太原王当是反对静柔嫁给慕容小侯爷,应该是静柔态度坚决,搬出师尊许她可以自由择婿为由,执意要等慕容垂回燕国,太原王左右为难才写信问计于师尊。”
袭人仍是不解插话:“为何?我看静柔与慕容垂处得好好的,静柔以郡主身份还帮着慕容垂洗弟子服呢。”
“太原王与燕后一致反对的缘由自由一个,那便是燕王慕容儁对太原王起了戒心。慕容垂生母难产而亡,前燕王慕容皝将慕容垂交给慕容恪的母妃抚养,他们兄弟自然感情好。两人同为未央书院弟子,哥哥、王后本就与天巫亲近,倘弟弟又娶天巫女弟子、王后之妹,这样紧密的裙带关系确实犯了为臣子的大忌。再说,慕容恪的岳父乃是段氏鲜卑中势力最大的人物,东部皆是其地盘,慕容恪与慕容垂兄弟共守高丽边境,处处占着进可攻退可守的优势,燕王怎能容忍慕容恪做大。静柔只有嫁给文臣之子,燕王才会稍微宽心。”
阿拉耶识赞许地点头:“蒋青所言切中要害。我估计燕王正在观望慕容恪、慕容垂态度,若慕容垂不识好歹娶了静柔,雪漫那个表弟封侯无望不说,恐怕还要连累慕容恪被削权。”
袭人俏脸微汗,神态窘迫。她虽是天巫第一个弟子,但其见识、才华、出身在所有弟子中排在末尾,常自感低人一头。每逢天巫与弟子论道、授艺,静柔、紫蕊见缝插针也要挤进来旁听,唯有她主动钻进后堂安排师徒等人的饮食起居,自觉将自己与其他弟子分开。袭人既侥幸得了信王正妃位置,依旧日日感受官宦闺秀出身的侧室冷眼,暗地里得了不少委屈,对信王却怎也说不出口。今次虽是天巫家宴,可弟子的家常闲话也是与家国大事相关,她好不容易在男女婚嫁上能说几句话,却正好教人看出头脑蠢笨来,就连信王也显出鄙夷与轻视,令袭人羞惭万分。她朝众人低头作礼便借口厨房催菜离开了。大约是见惯不惊,信王嬴允直不以为意,反是紫蕊心思细腻也追着袭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