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木沢所领大军到达北大仓,嬴归尘命人将其接到议事正厅,对其知会申须勾结嬴庆丰余部叛军犯上作乱,已被就地正法。北大仓急需统军将领坐镇,特任命木沢兼任北大仓前将军,其护送军粮至库朗的任务由嬴归尘兼任。木沢当即怪叫起来,大呼其中有诈,拒绝执行嬴归尘的命令。木沢是大将木滑笥的弟弟,因骁勇忠心深得太尉允燹赏识,此番被遣来转运库朗军粮,本意阳奉阴违,故意提前出发延后到达,意在拖垮库朗增援。允燹与嬴长平对此延宕计策信心满满,让嬴少苍挠不到痒处。若西烈王嬴谷与嬴庆丰叛军得手,允燹与嬴长平便趁乱起事,以北大仓为西部据点,再与燕国合力将嬴少苍包围在关内,一举夺回帝位。谁知嬴归尘以退为进,以学业为由推迟出发二日,使木沢放松警惕,结果反被他后来居上取了北大仓。
木沢已知中计,情急下提出要审问申须下属的偏将、另一军侯和二五百主(千夫长)。申须的两员左右偏将被李文吉连夜拷打施药后,早就神智昏聩,嘴里胡言乱语,其余军官在李文吉的恩威并施下屈服,再服下医家传人的毒药,齐声证明申须与两位偏将造反,让木沢干瞪眼。情急之下木沢搬出嬴归尘是典史身份不宜运粮为由,仍坚持自己亲自押运。嬴归尘料其有此一招儿,也不说破,只说北大仓不可一日无人主事,提议他和木沢各自留一名亲信于北大仓,共同管理。嬴归尘指着李文吉说是他师弟,留此正好。其时,杀手李文吉的凶名早就传遍宣化,更因其与天巫和首富毋宕的瓜葛引人注目,正是他结果了申须性命。木沢思忖,若留此人于北大仓,自己手下无一人是其对手,加之北大仓的军官似乎均被嬴归尘收买降服,恐怕自己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又开仓放粮,岂不赔的更惨?估摸嬴归尘计策厉害,木沢被迫亲自留守北大仓。蒋青等人押着粮草浩浩荡荡往库朗而去,嬴归尘则带上李文吉和墨田折向胡夏王庭。
行前,嬴归尘给朝廷发了六百里邸报呈报北大仓事变,另外火漆封了一卷信简给阿拉耶识。阿琪意外混入塞外令他心法意乱,尤其她私入营房表白心迹举动使他忍无可忍,把过往误会统统挑明,唯不敢公开道出的是私恋阿拉耶识的心结。倘若隐情被嬴少苍知晓,才会真正断绝与了阿拉耶识的缘分。再者,他私心想要亲口对阿拉耶识表白,成也好,散也罢,终归无怨无悔,若假他人流言先行传入伊人耳中,恐怕激怒于她,越发隔心隔肺了。在信简上,他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行军情状,谢她安排乌禾儿与王家父子相助。亦提到阿琪跟来塞外,他已安排住乌禾儿家中云云。最后问候师尊,嘱其将息身体,勿为国事操劳太过。举凡大事能拖则拖,他至多二月便可还朝,届时可助其一臂之力。他这“大事”暗指入宫为后,此外还有何可称大事?信简写好后,左看右看觉得欠妥,阿琪跟来塞外用意明显,阿拉耶识见了更加误会二人关系,且“大事”之意既怕她看出来又怕她看不出来,十分作难。他最后把信简揉为齑粉,重新写就:
师尊如晤:
去国数日,昨宿甘露。斩申须,密会悦岱及木鹿真夫妇,谨谢师之美意。事俱谐,今发胡夏王庭,约二月可返。
嬴逸之 奉笔
当日行军,嬴归尘躺在车中辗转反侧,信简中并无多话,只有落款写的是自己的字“逸之”。按理,奉天巫为师尊便要称自己之名“嬴归尘”,对同辈和亲近之人才留字号。若她知晓中土规矩,当可觉察婉转之意。信既寄出,他心下忐忑局促,魂灵儿恨不得随信飞回宣化,只为见她读信那刻的容颜。
车轱辘枯燥地转动,到了与蒋青分路的地段。李文吉来请示时,嬴归尘才如梦初醒。他对蒋青交待此去库朗注意事项,切记不要滥杀俘虏,归降的蠕蠕人可先充作垦荒奴隶安置。他处理好胡夏王庭的关系即刻过来与他们会合。
胡夏的白匈奴自称夏人之后,商灭夏后迁居至于河套一带,因其肤白棕发成为白匈奴。秦始皇死后,大将蒙恬被牵连,塞外缺少牵制冒顿的人,于是冒顿趁机做大。在其西南有月支国,东侧有东胡国,冒顿单于先击溃了东胡王,后又打败月支国,迫使月支人西迁至于伊犁河与楚河一带。冒顿自此目空一切,对复国的犬戎单于侐非常轻视,后来侐在秦朝遗族旧臣的扶持下建立戎秦,迅速扫荡了残余的东胡部族,并成功征讨了鲜卑燕国,燕王纳贡称臣。后,侐帝联合月支国、汉国三方夹击白匈奴,冒顿始知侐的厉害。此后冒顿数次还击戎秦均告失败,不得不主动求和,侐帝将乐英公主嫁给稽粥和亲,换来冒顿臣服。冒顿醒悟到戎秦因是草原马战的犬戎人与擅长步战的华夏秦人联合行事,攻守上没有破绽,自此将掠夺目标转向华夏人的汉国。冒顿在刘邦去世后还曾写信轻慢挑逗吕后,说是他们两个寡居的君主可以合在一起“以己所有,换己所无”,吕后冷静地回信谢绝并献上车、马等贡品,冒顿才收敛了行为,回馈礼品,与汉国和亲,但其掠夺本性不改,汉国臣民深受其苦。
因有水源之故,胡夏白匈奴自从归顺侐帝后,王庭长期安置在平望川。原本的毡房营帐逐渐变更为石头砌成的平顶单层房舍,单于王帐上垒出一个高高的白色宝塔,四面接上彩旗,一望可知。冒顿单于之子稽粥娶了侐帝的长女乐英公主为妻,乐英公主是嬴归尘此次要见的一个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