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宣化北门。
大秦的黑色绣金五爪金龙旗帜高高飘扬,一百秦国轻骑甲士整装待发,队伍中间是四马驾辕的十辆战车。蒋青与紫蕊依依话别,二人新婚才几月正是情浓之际,夫婿出征未知安危,紫蕊心中七上八下。
一骑快马驮着中常侍孙博平来到军前,先蒋青见过礼后便问卫阳公何在,陛下有旨意给二人。蒋青回答说卫阳公尚在润友茶楼准备,少时便到。果然,将近申牌时分布巴架着嬴归尘的马车辚辚而至,车后跟着其两位师弟李文吉和墨田,尚有几名玄色衣衫的精壮仆役均骑快马列于其后。
嬴归尘下车后与孙博平见礼。他用玉簪将一头墨发在头顶绾成直髻,身着雪白箭袖直裾长袍,腰缠宝蓝色缎带,外罩白色素缎长披风,长身玉立,翩然若谪仙,卓越若处子,而隐然有英挺峭拔之气,在黑压压秦军阵营中犹如鹤立鸡群,令人击节赞叹。
“卫阳公真乃我大秦的旷世才俊,此番前往胡夏,也叫冒顿和他的儿子们见识见识上邦之国的皇家气度。”孙博平亲切地与嬴归尘寒暄,心满意足地打量对方。
嬴归尘连睫毛都不曾眨一下,用他惯常的清冷磁性嗓音问他所来何事,可是陛下有了新的旨意。
“是。”孙博平点头道,“陛下口谕,令你与冒顿会面后,赴库朗视察、督战,全权负责协调墨徒与守军的干系。”
嬴归尘淡淡地回道:“此事无须陛下挂怀,我亦有此意,定将未央书院的五星红旗亲手悬挂于库朗城头。”
孙博平打着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他吩咐随从斟满一杯酒献上,此是嬴少苍特赐嬴归尘的壮行酒。嬴归尘手指沾酒弹向天空,又倒出一半在地,最后一口饮毕。
申时正,行军号角齐鸣,擂鼓阵阵催征人。蒋青下令队伍启程,紫蕊退到场外与围观的百姓站在一处,止不住泪眼婆娑。秦国轻骑兵催动马匹次序出北城门,李文吉和墨田带领嬴归尘的玄衣奴仆们紧随其后,唯有布巴赶着嬴归尘的马车缓慢前行。车轮碾过青砖路面,辘轳声格外沉闷,鼓乐与百姓的喧闹渐渐丢在身后,然而车中人的心情随着车轮起伏,在激越与失落间徘徊。
出北城门十里便是绵延的青山,桑乾河如一条玉带萦绕山谷,在夏日骄阳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刺人的波光。秦国轻骑兵们顺着桑乾河往塞外突进,马蹄踏起滚滚红尘,如一条撼地龙在群山中钻来钻去。嬴归尘的马车原本落在后面,当宣化城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时,马车开始飞奔,很快便追上玄衣奴仆们。墨田是第一次随师兄出征,玄衣奴仆们将其护在当中,有专人与其并驾齐驱,不时指点一二,墨田兴奋得汗水涔涔。
队伍方才转过两道河湾,李文吉策马靠近马车,俯身对马车合上的车窗提醒道:“师兄,快看对面,好像是天巫!”
车帘即时打开,露出嬴归尘急切探寻的脸。果见在侧后方一道低矮山梁上,有那熟悉的窈窕倩影。她在极目远眺,脸庞上笼着若有若有无的迷茫,青丝秀发和着轻纱雪衣在风中起舞,阳光洒落满身,她整个发着淡淡的金光,好似明玉雕成一般。嬴归尘的心刹那间疼痛,那样迷茫的神情才是真实的她,纵然有天仙的样貌与才情,也还是不快乐。他明了那种未可与人言的孤独,那种伴随他二十八年人生的寂寥。
布巴架着马车风驰电掣追赶队伍,一个转弯把那道山梁隔阻。嬴归尘颓然靠在车厢壁上,一道鲜血从高挺的鼻腔中淌下,他用丝帕捂住口鼻,顷刻热泪盈眶,于车中作歌:心悦君兮君不知,爱别离兮长相忆。笃守苦楚兮无言,苟误终身兮无伤。
阿拉耶识提着裙角下了山梁,石闵跳下马车迎上前来与她并行,关切地问她可曾见着钜子等人。
“远远瞧了瞧,不十分真切。”
“滢儿为何亲自不送他们离开?”
“我不能。”
“你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