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迷我独明。”阿拉耶识咀嚼嬴归尘慨叹自语,突然直愣愣朝他发问:“你可记得在跑马大会的选亲会上,我与雪漫相认时唱的那首歌吗?”嬴归尘点头肯定后,她才自嘲道:“我来中土,自觉高人一筹,时时处处都与别人隔着一层。直到唱那首《饮酒歌》印证雪漫身份后,才感到这世间终于有了我的同类。本来莫大喜悦,熟料她再世为人已非我族类。便如那歌中唱到:这世上知情者有谁?知情者唯有我。”
她顺势提笔翻开《心经》最后一页,在上面端正写了一行正楷:这世上知情者有谁?知情者唯有我。候墨迹干透,她又翻至开头一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对嬴归尘道:“若要知情,但问此经。所谓色,指世间万事万物,眼观、耳闻、鼻嗅、手触、舌味,乃至心中所想,无不是色相。色即是空,意指色相虽可辨识觉知,但其究竟万事万物皆由因缘和合而生,若因与助缘分离,则现空相。譬如一粒麦种,若无阳光雨露和农人照料,便连芽也不发——此就叫空。”
这篇《心经》如同刻在嬴归尘心中,早已倒背如流,但对其中义理不甚了了。今日听阿拉耶识**,虽三言两语却如拨云见天,胸中顿时有些明朗,只是里面尚有梵文音译的词语不知其意。阿拉耶识一一作了阐释。
“常诵此经果真可除一切苦厄?”嬴归尘将信将疑。
“非也。若只是动动嘴皮就能得大道,那便不是大道。此经教人明理,还须做修行功夫。”
嬴归尘追问:“如何修行?”
“你不是已经在修了么。”阿拉耶识哂道。
“安夫子所传乃是黄老之学,与佛学不相类属。”
阿拉耶识沉吟道:“佛家讲究修心养性,黄老先求长生再修性情,究其本质都要修性。佛家有轮回和因果,因此不必追求长生;黄老认为人身难得,生命足够长才更能好地修性,若几十年后便入了轮回再世为人,一切重来便不经济了。”
嬴归尘低眉思量安夫子便是先修命再修性的大成就者,自己是他亲传弟子,以后便也是这条路么。阿拉耶识瞧破他心事,因提点道:“修行人最好依照自己的传承去修,佛家、黄老里也各自有不同修法与师承,安夫子是得道高人,你便依照他的法门而行便好。我所言的空性,可做参详,以后慢慢体悟。”
嬴归尘以头触地对着阿拉耶识顶礼三拜,整肃颜色道:“实不相瞒,二月前安夫子已将我逐出门墙,说我另有明师教导。天巫那日在落凤坡问我可愿拜你为师,我才知是应在你身上。”
阿拉耶识满面愕然。“哦不,我当不了你的老师。”她心知肚明自己只是佛学的半灌水,授徒便是妄语造业。
“你已是我师尊,这些日子所受医经、心经我视若珍宝,受用无穷。”嬴归尘坚毅眼光直视对方,口气温和富有磁性。
阿拉耶识烦躁起来,拼命否认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声明是讲学,与授徒两码事。“你别指望和嬴少苍一样,他封我做皇后就能得到中国方术,你拜我为师就可得到佛家真传?”她转而刻薄起来,指嬴归尘别有居心。
瞬间嬴归尘失了镇定,一股长久凝聚的憋屈梗得心脏肺腑胀痛难忍,他不得不以手扪在心口上,身躯微躬,病态青黄的脸上憋得充血,呼吸急促。“你怎么了?”阿拉耶识察觉有异,慌忙搀扶住他,一手搭在他的手腕脉搏上测心跳。“心跳起码在130以上!”阿拉耶识吓得把嬴归尘按到在地上平躺,命令他大口吸气。
“你有心脏病吗?”阿拉耶识如临大敌,已经开始卷衣袖准备掐他的内关穴。
“心痛。”嬴归尘半睁双眼,反手抓住她掐内关穴的手。
“我当然知道你心痛!”阿拉耶识急得冒汗,手指越发用力掐他穴位,“不要说话不要动,保持呼吸顺畅!”
嬴归尘顺从地躺在地席上,默默看着她把自己的手腕掐得通红后又扒开他的领口露出瘦嶙嶙的胸脯。观察到嬴归尘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后,她翻看他的瞳孔,印象中他犯病时瞳孔会缩小,皮肤紫红,如今却没有这些骇人的症状。她疑惑地摸他脉搏,竟还是跳得厉害,可他脸上不再充血,回复青黄常态。
“你刚才胸部确实痛吗?”她蹙眉。
“是,刚才心病犯了。”嬴归尘轻声回答。
阿拉耶识再不犹豫,俯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部,诊听心脏的节律。它跳得非常快。“心跳这么快,你不感到难受?”阿拉耶识边听边问,黛眉皱成问号。
“不。”他弱弱地吐了一个字,深深地闭上双眼。
阿拉耶识把脸在双肺间移动,指节叩响胸骨探听肺部罗音,同样没有异常。半晌,她长吁一口气从他身上抬头,迷茫极了。“你吓死我了,心脏病死得很快的。你以前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