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火水未济啊……”她双手捂住脸部无声哭泣,瘦弱的肩头抽动上耸像两把倔强牛角。
石闵与慕容恪、慕容垂、周亚夫、李良弼等人和一帮墨徒比试论武玩得兴起,索性在润友茶楼背后那块大片空地上扯开场子。四位侠墨长老下属的营主悉数到齐,人人摩拳擦掌大有一较高低长各自长老脸面之意。石闵等长老也有心看看侠墨营主分量,便顺水推船来个即兴比武。王展鹏王昇父子因熟悉南方,被划归执南长老石闵管辖,二人在邺城协助董秋滢逃跑,与石闵也算老相识了。他们父子自投了墨家后,有一年曾得钜子指点内家运气,功夫长了一大截,如今与石宣的青锋骑高手对战可轻取敌首。此刻王昇与周亚夫属下一名营主较量,妹妹王阿琪在一旁观战。每位侠墨营主都会得钜子指点,但个人根器不同,有的人无法沉下心练习内家心法,一味依靠拳脚和兵器,因此成就不同。与王昇切磋的营主常年与白匈奴交手,马上功夫了得,但单体较量其下盘灵活性远逊于杂耍出身的王昇。
阿琪的叫好声刚落,朱龙宝马便轻轻嘶鸣,一双前腿高举空中,似有所待,如是者三。石闵情知有异,以手拍马安抚,然愈增其燥。正惶惑间朱龙突然撒腿就往场外跑,石闵等人追去后一齐惊倒。原来墨徒围成圈的人墙外稳稳停了一乘软轿,从中走出一人:清泠泠的眸子,懒散乌发衬着透明的肌肤,素色绸衫迎风微扬,立地一颦一笑便有说不出看不完的万千韵味。朱龙马正对着昔日女主子又嗅又添,百般献媚不输于人。
她对着目瞪口呆的石闵、慕容恪沉下娇颜,轻启朱唇,语调不阴不阳:“墨家分家,儒墨人人协力相助凌世元、淳于堰,侠墨的长老却在这里带头作市井斗闹,干等着钜子替你等操劳,难怪儒墨不肯供养闲汉。”
石闵与慕容恪对望一眼,同时结结巴巴喊一声滢儿、妹妹,便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阿琪伶俐,飞速围拢阿拉耶识身边,拉着她上下打量,欢喜得直拍巴掌。
“执南、执东长老,各营营主,速速随我回润友茶楼,帮钜子和慈心料理墨家分家事务。”阿拉耶识撂下这话后钻进轿子走了。
侠墨诸人见天巫归来理事,喜得抓耳挠腮,一蜂窝都往润友茶楼而去。
阿拉耶识率侠墨诸人闯入后院分家盘账处,令在场之人感到不可思议。慈心抢上前来扶着阿拉耶识,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嬴归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眸中光亮忽明忽灭,胸臆难平。熟料阿拉耶识在众人中独独邀他单独说话,心中忐忑,回想起因妒意大作曾羞辱过她,便如巨石梗胸,神情一派惭色。
阿拉耶识似乎忘记两人拌嘴,直截了当问嬴归尘分家之事进展如何。嬴归尘便将这些日盘账情况一一道来。慈心已将账目查点清楚,但毋宕走时留下的亏空因尚未得空追查,那笔巨额款项的处置成了问题。还有就是当初儒墨提出一分为二,钜子默认了。但事后细细计算,侠墨徒众不仅人数超过儒墨,其所从事的行侠仗义、帮扶华夏流民迁徙的义举也是最耗费钱财的,若只分一半身家便不够遣散侠墨徒众所用。阿拉耶识闯进来时,他们正为此事相争。嬴归尘问阿拉耶识有何想法,她比划一拍两散的手势,说只要凌世元交还项羽金锣,并且由侠墨追讨毋宕亏空账目,还可以给儒墨七成。
嬴归尘被阿拉耶识的大手笔所扰,尚在犹豫时阿拉耶识便取笑他呆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后侠墨化整为零,本也用不到那么大花销,再说项羽十二面金锣财宝和毋宕藏匿资财数额巨大,远比墨家账面上家当多了去了。
“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追查财宝?”嬴归尘抓住时机问她。
“我既然叫你查,自然会帮你。只是你要再敢跟我提慕容恪的事,我就喊皇帝哥哥灭了你!”
嬴归尘俊颜冒汗,忙一口承诺。他复又请教阿拉耶识,以前曾说墨家没有前途,迟早四分五裂可是早算到有今日?阿拉耶识摇摇头,纠正他说不是占算的结果而是大势所趋。
“历史的偶然性是必然性的开端。”她说一句嬴归尘听不懂的中国哲言作为最终解释,说是时机到时,他自然可以领会个中真意。
她让嬴归尘先按照三七分割财物,具体点算、转移财物之事交给长老们完成,作为领袖人物要抓大放小,具体的事情交给长老去分工。
“钜子永远做的是重要且不紧急的事情。”阿拉耶识搬出柏素云的姿态教育嬴归尘,还让他隔日来天巫府开会。死去活来后,阿拉耶识口中新词不断,听得嬴归尘心驰神往,又感到新的希望。他预感这回天巫打算长驻于世,冥冥中一条线牵住了她,从今后她与自己再不会分开。
不容二人多说,外面早传来人马喧哗,原来是秦皇嬴少苍听闻阿拉耶识如常人般走出闺阁,和太后一道过来寻人。乍见阿拉耶识音容笑貌与以前无异,一颗心终于落地,大庭广众之下便抱起阿拉耶识原地转圈,一叠连声喊道:“天意妹妹回来了。”阿拉耶识裙带飘扬,乌发飞舞,君王邪魅的凤眼笑成一条线,耀眼的三团火云纹高高飘起,爽朗笑声传得很远很远,俨然兄妹情深其乐融融的风光。蒙太后、天巫弟子和墨家诸人齐齐咋舌,任谁也不信眼前如少年嬉戏的人便是以冷血无情、狠辣诡异著称的“**宫魔星”秦国皇帝嬴少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