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也是来为辽东的功勋大臣说项?”
“不不,天巫兰心蕙质,纳贡真相何须问我。”慕容恪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慕容恪是来见自家妹妹的……她贵为秦国公主,未来的皇后,也不知还认不认我这个哥哥。”话说出口,他窘得不敢看阿拉耶识,不像兄长,反而像对心仪女子表白的钟情少年郎。
见此情形,阿拉耶识也不再难为他,微微叹息道:“慕容哥哥见外了,实在是这几天夹在国事、私事中掰扯不清,不愿因这些纠纷彼此生出隔阂。”她让周围郎卫退出十丈开外,只留她和慕容恪在御辇中晤谈,嬴归尘等人虽不情愿却只能遵命行事。
“我不叫你们,你们谁也别来打扰我们。”阿拉耶识对车外人再三嘱咐,命他们原地休息,然后一头钻进御辇,把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与外界隔绝开。
慕容恪因阿拉耶识众目睽睽下把自己与她二人关在御辇中叙话,一时心悸喜悦,按捺不住一颗乱跳的心。谁知阿拉耶识进入车中后,立刻倒在车上艰难喘息,言明她生病不舒服,这样说话方便。她此时既无刚才的国师架子,也没有妹妹的娇憨态,而是严肃告诉他,此躺来大棘城,见雪漫是其一,再就是为了见他。她把墨家之事原原本本说给他听,然后等他表态。
慕容恪颜色惨变,他万不料自己的陈年疮疤被墨徒揭开。他死咬着嘴唇,好似在回忆一段噩梦:“我在秦国为质子时,确曾带兵袭扰汉国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吃女人血肉亦实有其事。”
阿拉耶识的手慢慢揪紧,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慕容恪与嬴归尘,总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见到阿拉耶识惊恐欲呕的表情,慕容恪悔恨万分,自言在秦国时为了立功好早日返回燕国,他任凭上司驱遣,即便是有违良心的命令亦遵行不悖。他认为横竖是替秦国人对敌汉国人,与燕国无任何干系,执行命令时便无任何怜悯,以至于他凶名在外,汉国人恨其入骨,偶遇阿拉耶识的那次战斗,便是汉国人为了除掉他设下圈套让他受了重伤。
“但是我不会杀女人,更不会吃女人血肉。回国后第一个冬天便奉命征讨高丽,大雪封路,军饷不济,双方士兵均有死伤,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赢得胜利。副将们都是作战老手,战前便藏了一些华夏、高丽女子做备用军粮。他们告诉我,只有吃高丽军士的尸体充饥才能度过冬天,若不这样做,开春后人马饿死大半,而且高丽人补给线短于我方,必须早作决定。我便默许他们吃死尸。他们将女子胸脯充作鹿胎献给我吃,我数月不曾食肉,一尝之下赞为绝味。春天胜利后,我才发现营中马房内堆放的累累女子白骨……”
慕容恪脸色青白,带着对自己的憎恶捋起左边衣袖,其左小臂外侧有一大块条状伤疤。“那年春天,我将那些女子合葬掩埋后,在坟前割下自己一块肉做陪葬。”
阿拉耶识深深地看着他问:“再来一场战役饥荒,你打算切右小臂的肉吗?”
慕容恪默默摇头,满面羞惭:“以前,我将战场杀戮、劫掠视为天经地义,对秦燕军人食用两脚羊麻木不仁。自从见识你为解救人牲甘愿失去自由和性命后,我几乎羞愧而死。为救饥民,你倾尽所有,还为那些我看不起的贱民、犯徒谋划迁徙谋生之策,我愧为辅国重臣,却视子民如蝼蚁,辜负皇命圣恩。”
一段时间沉默后,阿拉耶识问慕容恪是否能担任侠墨执东长老,他以承诺的方式答应下来。阿拉耶识正告他,既然他与慈心、石闵等都入了墨家,便要彼此照应,尽量维持几国的安定,使天下息兵。如果事不可为,也要正大光明较量,不可伤害彼此性命。慕容恪一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