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嬴归尘洁白的衣袖中传来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还有硫磺的味道。她吸一口气问他:“你身上好重的药味,就连暖池的温泉也泡不掉。”
他说是在暖池用药草泡澡之故,昨天本换下血衣就要过来的,半路痼疾发作非药浴不可。他的语气平淡无奇,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此时阿拉耶识有些猜到嬴归尘的闭关疗伤可能指的用暖池汤泉药浴,温泉中多含酸性矿物质,经皮肤渗透到体液中能对某些疾病起辅助治疗作用。如此,只能暂时解释他带她入皇陵的动机合理,然李文吉的事情却不能不问。他骗她说废掉了李文吉的经脉,可昨晚她亲眼见到李文吉施展绝顶轻功——他的身手高超,能在暗巫卫的监控下出入天巫府,当然也可以在皇陵内为非作歹。
她于是硬着头皮问,他保下师弟李文吉的性命,就是为了把他关在皇陵里守墓罢,他在皇陵里飞来飞去,倒是挺像个厉鬼亡魂。嬴归尘薄唇轻启,黯然道:“早知天巫会有此一问,你既已见过他,我再掩饰也是无益。”他坦然承认只是打伤李文吉的经脉,其武功并未完全废掉。
意料中的事,阿拉耶识撇撇嘴角,他们是师兄弟自然要护着的,那些冤死的女子恐怕死不瞑目。她遂冷冷地不再言语。嬴归尘察觉到阿拉耶识的敌意,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邀请阿拉耶识与他去见见李文吉。
“免了。”阿拉耶识丢过来**的话,“我被他整的还不够惨么。你有那份心情带我去看他,还不如送我出去。”
接连被阿拉耶识讥讽,嬴归尘不苟言笑的俊颜微微抽搐,他讷讷地站起身来告辞,“奈丽冒用巫王令追杀使团激怒陛下,本欲将奈丽赐死,蒙灌、孙博平冒死进谏才保住奈丽性命,后位被废,打入冷宫。现在,不仅犬戎勋贵们正借机大做文章,若天巫现身恐会引起骚乱。留天巫在皇陵是我刻意为之,还请天巫忍耐几日。”
“骚乱?”阿拉耶识大吃一惊,“我又不会找大巫祝报仇,那个奈丽根本就是没脑子的女人,好好的皇后不做瞎折腾!”第一次在宣化城外,阿拉耶识对奈丽的骄横无礼有深刻印象。南蛮人比之中原人尚缺少教化,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不习惯的中原人觉得他们霸道,其实是他们的本族血性所致。阿拉耶识认为奈丽无非嫉妒自己的容貌和荣宠罢了。
“你若现身贪狼星的谣言不攻自破,依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定会抓住机会对大巫祝开刀。”
“他想把大巫祝拉下神坛,有个送上门的机会,不正好么。”阿拉耶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时机不对。”嬴归尘摇摇头,说据墨家赵国分部的线报,被嬴少苍处死的二皇兄嬴庆丰余孽欲与赵国人密议攻打秦国。如果嬴少苍此时动大巫祝,萨满教或会联合胡夏与燕国两个属国,逼嬴少苍退位。嬴归尘指出因新皇后奈丽被废,秦国与南蛮交恶,奈丽之父还握着南蛮部落联盟约十万的蛮兵,如果不在南方牵制赵国,嬴少苍腹背受敌,局势堪忧。
阿拉耶识没想到自己竟成战乱的导火索,她发了一会儿愣,才苦笑着自嘲:“我还真成祸水了。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其实,我已经派人通知了石闵和慕容恪有关你的消息,让他们二人阻止国君与犬戎贵戚和萨满联合对付秦皇,大约三五日便有进一步消息。”
阿拉耶识敏感地抬起头看着嬴归尘,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嬴归尘是秦国皇族,理应维护秦国利益。以他的身份要大大方方地保下李文吉的性命不难,却又为何遮掩行迹;他身为墨家钜子,应以维护各国势力平衡防止一家独大为己任,却又维护戎秦与南蛮的联合。这不是很矛盾么。
迟疑片刻后,阿拉耶识终于决定捅破这层迷雾弄清嬴归尘真实立场,否则敌友莫辨会坏大事。当她向他摊开来说这些疑点时,他苍白冷漠的面容终于泛出一丝血色,他垂下眼皮嚅嗫半晌才说:“天巫所诘,切中我弊。突然见责,竟不知如何应对。我不善言辞,请天巫随我来,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