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的王妃段希钰,未出阁时又称千红郡主的女人婷婷袅袅地走进琼华宫,俯身拜见雪夫人。昔日情敌如今竟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让雪漫既感到解气又酸闷难受:虽然她现在身份压了段希钰一头,然而毕竟是对方得到那个自己最在乎的男人,而自己靠着师父的帮忙、秦皇的鄙弃才得到燕王夫人位份。
看得出,今日段希钰刻意打扮了一番,一席淡紫色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头插紫金嵌芍药白羽搔头,娥眉淡扫,粉脸施朱,虽是深秋却带了春意得色,看得雪漫刺眼万分。
“段氏,你不去守着慕容恪却来我琼华宫做什么,别人来拜见我算是巴结,你是段氏大族出身,又傍上上将军夫婿,风光无限,我这样的小族旁支也瞧得上眼?”雪漫拉好架势,不紧不慢出声讥刺段希钰。同时,她也真的稀奇这个对头进宫的目的,只要一言不合,她便要给贱人好看。
段希钰嫣然巧笑道:“却不是妾身要来的,是夫君再三肯求妾身来与雪夫人报信。夫君说事情紧急,皇上又急招他议事,不得已才劳动妾身。”
雪漫顿生警惕,冷哂道:“故弄玄虚,我能有何急事要你报信。”
“夫人的出身自是没问题,大棘城里谁不知道您是可足浑部族的希望。可是您在秦国的靠山阿拉耶识就不一定了。”段希钰故意拖长了声调卖关子,语气带着幸灾乐祸。
听得段希钰口气不善,又对阿拉耶识不敬,雪漫立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骂道:“贱人,凭你也敢对我师尊指手画脚!若不是我师尊指点,慕容恪能看得上你?你不知恩图报,却来我面前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把段氏撵出去!”
段希钰被雪漫揭了老底,也失却了初时的优雅。虽然雪漫是国君夫人,然而她的娘家段氏鲜卑是燕国势力最大的一族,就连燕王也要礼让三分,再说所嫁的慕容恪重兵在握,她走到哪里都是别人讨好巴结的对象,除了皇后,段希钰还真没把那些没靠山的嫔妃们放在眼里。此刻见雪漫下逐客令,便朝靠近的内侍呵斥道:“慢着,我自己会走。”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绢做的书信,递给内侍,用可怜可笑的眼神看着雪漫道:“夫君托妾身来给夫人送信,事关夫人与可足浑部的身家前途。妾身夫君请雪夫人权衡利弊,及早与中国天巫脱离干系以策万全。”言罢,段希钰抬头挺胸,头也不回地走了。
内侍把她临走留下的书信呈给雪漫,雪漫只匆匆看得几行,立刻头晕目眩,把持不住跌坐在地席上喘息。内侍和宫女见状,慌忙要去传太医,雪漫立刻喊住他们,说她没事,说只是被段氏贱人气坏了,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宫人退下后,在隔壁偷听的静柔奔出来给雪漫揉胸口顺气,雪漫把那张薄绢做的书信给妹妹看,颓然道:“我师尊天巫出事了!”
静柔读完书信骇然道:“天巫竟然是贪狼星苏妲己的化身,真身是一只白色狐狸精?”
雪漫闷声道:“事情有鼻子有眼的,连慕容恪都这样说,多半是真的了!还算慕容恪有良心,写信来通知我。只是我现在心乱如麻,竟不知如何区处?”
静柔此时反而冷静下来,提醒雪漫看信的末尾,慕容恪给她出的主意是和天巫撇清关系才能保全自身,保全可足浑部族。雪漫抢过书信从头细细看一遍,咬着银牙道:“想不到我雪漫的命这么苦,好不容易有了靠山,却转眼成了惹祸的根源,而今也只能如此了。”
雪漫唤来宫女先把身上的娇媚华服和珠翠全部换下,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用一支玉簪斜插住发髻,扮作连日侍君身子不适的娇弱模样,让宫女搀扶自己去皇后宫中觐见去了。
午时,燕王慕容儁下朝直奔琼华宫,因不见雪漫大发雷霆,宫人们未见君王在琼华宫中发如此大的脾气,都好生惶恐,跪地禀告雪夫人去向皇后请安至今未回。慕容儁重重坐在榻上,手指敲着矮几,命宫人速将雪夫人唤来。
少时雪漫在宫女的搀扶下匆匆赶到,慕容儁见她今日穿着素净与往常大不一样,大感不悦:“怎么,寡人赐的衣服不喜欢,竟穿得和奴婢们一样。”
雪漫款款跪下,娇声细语道:“臣妾得获皇上赏赐衣服,是极喜欢的。只是我进宫多日,一直没有按规矩去觐见皇后,今日觉得身子适应了些,便想去皇后宫中伺候。臣妾寻思,若是穿着皇上赏赐的华服去见皇后和诸位姐妹,太过炫耀招摇,因此便换上朴素些的常服。不想皇上怪罪,臣妾这就去换掉。”她一边说一边起身,走不上三步就摇摇欲坠,宫女忙伸手扶住。
慕容儁皱眉问既然身体不适却有心思到处乱走?雪漫娇喘嘘嘘道:“臣妾没什么大事,只是腰腿乏力,夜里睡得不好头目昏沉。昨儿夜里,皇上多疼了雪儿几次,有些承受不住,现在下腹还有些儿疼痛……”雪漫用哀怜的楚楚眼光瞟一眼慕容儁,后者的脸阴云密布,一双狭长的凤眼牢牢盯在雪漫身上,命令她过来。雪漫尽量装出毫不知情的深宫女子娇俏憨态,莲步轻移靠近燕王,挨着他的小腿跪坐在榻下,抬头仰望着他,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娇羞。
慕容儁捏住她的下巴,似乎要看进她内心一般,半晌才冷冷发话:“你果然生得美艳诱人,一举一动总能挠到男人痒处,这些狐媚之术也是传自天巫的本事罢。”
雪漫受惊低头,“臣妾惶恐,天巫教授的无非是女子的歌舞,原是人人都喜爱的,并不是专为讨男人欢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