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外,孙博平才低着头对紧跟在后的蒙灌问道:“丞相,你可觉得陛下有些变了?”
蒙灌忙压低了声音说,“孙老弟可是瞧出些什么?”
“我离开陛下游历不过七个月,这次就觉得陛下与我生分了许多。你我二人均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我还是他师叔。以往我游历带回的东西中,他最稀罕的就是丹鼎药物。三年前我向丹阳子要了一颗玉露丸献给太后,陛下还兴致勃勃地通宵与我论道黄老养生术。此次长桑仙师所炼仙丹可遇不可求,珍贵无匹,陛下早存了必得之念,为何竟匆匆看一眼就放回锦盒?”孙博平纳闷极了,秦皇赢少苍虽然靠法家治国,可私下里对黄老尤其道家仙方极为推崇。自秦始皇开启对神药神仙术的疯狂追求后,各国皇室宗亲、富家大族莫不以结交黄老方士、炼丹道人为高雅趣事,宫廷内室中,蓄养道人炼丹更是普遍。民间更有许多奸佞之徒靠献仙丹、祥瑞之物谋得高官厚禄,有那发心不正的道人、方士把自家打扮成得到仙人,引得皇亲国戚竞相接引供养。赢少苍亦不能免俗,是以孙博平才讶异于他对长桑仙师灵药的心不在焉。
蒙灌哑然失笑,提点孙博平道,“人道国师阿拉耶识就是海外仙人降世,她的引雷诀、造纸术、摄心术哪一样不是神乎其技的法术?有了她这个活神仙,天下间的玄学便被陛下弃如敝履。”
孙博平不由瞠目道:“那从中国来的天巫真有如此异能?自称神仙之人我也见过不少,说来也不过是克己节欲,养心修性才有仙风道骨。或真有异能者,也从不轻易示现于人,似中国天巫那般张扬,多半是江湖骗术吧。”
蒙灌嘬着牙花儿,皱眉道:“我最初也疑是江湖骗术,可但凡骗术目的无外乎钱权二字。天巫曾把陛下赏赐的宣化周边最肥沃的良田和赋税都捐给国库,不惜得罪诸国也要修改跑马大会规则,替我秦国节约一大笔钱。若说她喜爱权势也不对,以她的容貌才气……”蒙灌说到此处闷闷地叹口气,有些欲言又止。
孙博平疑惑地看着这个老朋友,巴巴等他下文,“据说天巫在跑马大会上编排的那叫《游龙戏凤》的玩意儿十分轰动,说的全是海外中国的故事。你可看过?”
蒙灌点点头,“我看过,那玩意儿叫戏剧,确实令人拍案叫绝。看了那出戏后,我才打消了天巫身份的怀疑,若她不是真正从中国来的人,断然搬不来这样天才的东西——戏中的词曲、音乐、礼仪、历史均完美无缺,一个人再是天才也凭空造不出这几样来。”
孙博平心中遗憾,一脸向往,“听说天巫生就天人之姿,可是真的?”
“哪里是天人之姿,根本就是天人!我活了一把年纪,小时也常随叔父出入阿房宫,以为始皇帝所蓄宫人已囊括天下之美,熟料与中国天巫相比犹如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蒙灌迟疑着道出刚才没说完的话,“天下间有见了天巫不动心的男人,就一定不是男人……我观陛下对天巫早就情根深种,只是当年与南蛮的约定必须履诺,而且天巫完全无意于久居秦国甚或中土之地,对婚嫁之事毫无兴趣。一个女子无欲至此,也堪称清净无我了。”
孙博平若有所思,“我原本今夏就可回宣化,全因在崂山陪长桑仙师炼丹时接到陛下密令,着我去赵国调查天巫身世。天巫原是襄国有名的士族大家董序的幼女董秋滢,先天呆傻不能自理,因家人精心照顾才活下来。襄国中有胡羯人郭厚欲霸占董家产业,陷害其父兄下狱冤死,献其母与赵王石虎,其母内黄氏不甘受辱,从高台上跳下自杀。董家自此败落。老管家董孑带着董秋滢欲逃往南方楚国,途中颇不顺畅,到邺城时两人已成褴褛乞丐。因管家董孑打狗时冒犯了二殿下石宣,石宣原本要杀董秋滢与管家二人,幸得石闵搭救,董秋滢和管家才得以活命。”孙博平说到此中过节不禁呵呵摇头笑叹:“这一杀一救结下三人孽缘。当是石宣目睹董秋滢真容后起了贪念,与石闵相争,又逢前太子石邃之女月郡主刁难,终致董秋滢设下跳崖自杀的金蝉脱壳之计。”
“你可打听出她跳崖后的去向?”
“当是蛰伏于汉国和秦、赵相交的地头隐居,这些均是过去之事,不提也罢。我后来从邺城又赶去咸阳,拜会了刘邦御用相面大师许负。”说道这里孙博平压低了嗓音问蒙灌,“你可知有关贪狼星和天同星出世的掌故?”
蒙灌的长眉不由自主抖了一抖,看着对方的眼神既惊疑又骇然。
“我向许负讨教过贪狼星和天同星出世的看法。她提起十几年前,贪狼和天同就出世了,但只是出世那刻闪亮,以后星光都极黯淡。吕后大感震动,以为不详。她借题发挥,指戚夫人乃妲己转世的贪狼星,把戚夫人做成人彘害死。六年前的一晚,双星突然光华大作,然后便全部隐去消失不见。”
“然则天下闻名的相师许负也认为戚夫人是贪狼星?”蒙灌有些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