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立不动。
离开?不,他猛然意识到那个床上的女子要死了,再不去揭开谜底怕是悔之晚矣。他大步走到床前伸手想揭去黑色面纱,被袭人喝止:“住手,我师尊的面纱不能揭下,你休得无礼!”
一向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燕国太原王领大将军衔,谋略兵法在各国将领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兼之治军有方,宽严并济,在燕国威望甚至超过燕王慕容儁,今番被袭人呵斥,竟不觉被冒犯。他转向袭人,恳切地求道:“姑娘请恕慕容恪失礼。你家师尊恐是我在汉国的一个故人,如今看不到她的面容,我心中便不能肯定是她。姑娘既是天巫弟子,不知是否识得此物?”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鬼脸面具递给袭人。袭人只瞥一眼便低低惊呼,“我认得,师尊有一个和这一模一样面具。师尊说这叫唱戏的脸谱,天下间除了她,再没人会画这样的东西。”
慕容恪闻言大喜过望,他坐在床前朝床上沉睡的女子轻声唤道,“姑娘,你听得到吗?当年你说要找雀儿,我一直牢记在心。如今雀儿找到了,你睁眼看看啊?”
阿拉耶识那时已经神游太虚了,正在经历濒死体验:通过黑色冗长的隧道,见到了光。光中出现了死去的亲人,还有他——柏素云死去的初恋情人方子昱。她激动得跑过去,却拥抱到一团空气。光又消失了。她说不出的害怕和恐慌,挥舞双手大哭:“——不要,不要走,别丢下我,我好害怕!”
黑暗中有声音回应她:不怕,不怕,我们都在这里。
还有声音在喊天巫,天巫。
阿拉耶识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脸,她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见阿拉耶识醒来,男子一脸欣慰,他朝她举起一个川剧脸谱面具。阿拉耶识头眼昏花辨认了一会儿,喃喃道:“你拿我的脸谱给我看什么。”
“姑娘,还记得三年前在汉国平定、孟县交界的地方,你抓了个鲜卑小兵问他雀儿的事情吗?”
“记得。”阿拉耶识迷糊中再次看他的脸,又看看他手中的鬼脸面具,恍然道,“你,是那个鲜卑小弁?”
“正是在下。”男子喜极而叹,“姑娘叫我找得好苦!”
“你找什么?”她迷惑地问。
“姑娘要寻找的雀儿郡主我已经替姑娘找到了,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你了。”
阿拉耶识一听雀儿找到了,浑身一个激灵,挣扎着想床上坐起来。“雀儿找到了?在哪里,在哪里?”她一迭连声地问,竟不似病重之人。袭人见状赶忙把她扶起,“师尊,他就是燕国的太原王慕容恪,雀儿就是他的王妃!”
“啊!”阿拉耶识吃了一惊,“这么巧。你就是慕容恪,也早就知道雀儿是谁,当初却故意蒙我是不是?”
“姑娘误会了。当初我受伤后陷入汉人包围,手下人和我对换了衣服掩护我突围。姑娘那时带着面具突然从树上跳下制住我,我自是不敢暴露身份,后来才清楚姑娘没有恶意。知道你要找雀儿郡主后,我本来要表明身份的,可惜起了一阵烟雾姑娘就消失了。”
“那雀儿又是怎么回事?”
“那次因见姑娘为了雀儿又喜又悲,便想助姑娘一臂之力。质子期满回国后,我在燕国王室中四处寻访雀儿郡主,不料却真让我找到了。原来雀儿就是通辽王段烽的女儿段希钰,我后来便娶了她为妻。”谈到妻子,慕容恪面带羞涩,短暂停顿一下继续说,“找到雀儿后,却不知如何能告知姑娘。边关战事繁忙,我常年不在府中,寻不得姑娘。前日我刚回大棘城府中便得了信王的口信,立刻便赶到宣化。”
慕容恪到来不啻于一剂强心针,把阿拉耶识死灰般的心又激活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自己垂死之际竟然收到关于齐丽霞的前世雀儿的消息,令阿拉耶识喜极而泣,滚滚的泪水打湿了面纱让她脸庞发痒,她顺手摘去了面纱,“既是故人来访,我也不用再故弄玄虚。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和太原王说一会儿话。”袭人见状忙阖上房门不放那些使女进来,只说师父这里有她照看,让大家全歇息去。
自从来到秦国,阿拉耶识就没有在第三人面前摘下过面纱,如今在慕容恪面前露出真容,反倒一身轻松。慕容恪如梦般痴迷地看着她苍白如雪的容颜,喃喃道:“是你,还是那时的样子,还是那样爱哭。”
“我是高兴。”阿拉耶识抹去泪珠,“快跟我说说雀儿吧,她现在怎样?你们过得还好吗?为何你不带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