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六日,苏帘的喉咙已经好了大半了,开口说话已经没多大问题,只是不能高声,更不能受寒。臂上的伤也终于结痂,以后只需按时换药即可,不过仍然许小心,不能磕着碰着。
入了冬,玄烨愈发憎恨起直郡王和八贝勒,说起这位直郡王,还真是百折不挠,如今竟然私底下寻了方士,为八贝勒造势,生成胤禩面相“贵不可言”,一时在京中,八贝勒颇受交口称赞。
可惜玄烨的性子,眼里如何能揉得进沙子?恰巧在这个时候,三贝勒胤祉上折子告发直郡王巫蛊咒魇二阿哥胤礽,甚至还奉上证据若干,一目了然。
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都是为帝王所禁忌的东西。何况自从太子那次病倒之后,纵然挪到咸安宫,太医也尽力医治,可是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太好,而最近随着天气冷了,他反而又招惹了风寒,已经卧病不起了。其实在苏帘看来这很正常,胤礽受到被废黜这样打击,受不了了,一病不起也属正常。可是,玄烨不会这么认为,当从直郡王的别院搜到巫蛊娃娃之后,玄烨终于决定不再容忍这个儿子了!
“又发火了?”苏帘喃喃自语道,看到跪在地上哭丧这老脸的魏珠,苏帘也有些无奈,只得吩咐人准备肩舆。
乾清宫宫门前,远远便见跪着个人,近了才发现是惠妃。惠妃本是喜欢华艳的妇人,福晋却穿着一身素青色旗服,脱簪待罪,披头散发跪在了乾清宫正殿外头,神情哀切,双目红肿。身子也已经微微晃动,显然是跪了有一会儿了。
苏帘暗叹一声,惠妃与他往日无怨。大阿哥早年时候对她也很恭敬,甚至还教导过胤祚摔跤。虽然后来变得有些张狂乖戾。可却从未害过她和她的孩子。想到在畅春园初见的那个憨直的孩子,那个喜欢毛茸茸黑球的大阿哥胤禔,苏帘不由叹一口气。脚下已经迈入殿中。
“你怎么来了?”玄烨原本一脸忿色,可看到苏帘突然来到乾清宫,神情有些错愕。
苏帘脱下披在身上的貂绒斗篷,上前便坐在他身旁的昼榻上,轻声道:“我听说你又发火了。”
玄烨眉间一锁,挥手道:“不必提那些不孝之子了!”
苏帘点头道:“好。不提直郡王。可惠妃还跪在外头呢。”——同是做母亲的,苏帘难免有些同情惠妃。
“又不是朕叫她跪的!”玄烨冷哼道。
苏帘一笑,道:“现在都入冬了,天那么冷,昨儿还下过小雪。惠妃穿得那么单薄,老那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叫她进来,听听有何话可说。”
玄烨其实并不愿见惠妃,但是看到苏帘脖颈上尚未消退尽的瘀伤,还有难掩干哑气息的话音,还是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儿。和苏帘闹得不愉快,便吩咐人传唤惠妃进来。
惠妃在外头跪了大半日,进来的时候步履已经有些踉跄。隔着老远,她便噗通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奴才给皇上请安。”
“安?!朕倒是想安,可惜你们都不让朕安好!!”玄烨看到惠妃,便想到一直忤逆他的长子胤禔,故而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惠妃倒也丝毫不辩解,她忙通通又磕了两个头,泪流满面地自责道:“是奴才教子无方,亏待皇上对年厚待!”
惠妃如此可怜之态。倒是叫玄烨火气略消了三分:“你是要为胤禔求情吗?!”
惠妃忙哽咽着道:“奴才不敢为大阿哥求情!”
玄烨哼了一声:“若非为那孽子求情,你为何要跪在殿外两个时辰都不肯起身?!”
惠妃泪眼婆娑。声音如潮:“奴才为自己恕罪!奴才身为人母,却没有尽到人母之责。多年只一味宠溺大阿哥,才只是他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过错!奴才方才跪在殿外,只愿恕自己万一之罪!”
惠妃一口一个“身为人母”,又是如此痛哭流涕之态,到底叫玄烨心头软了几分。
惠妃又重重磕头道:“奴才知道,大阿哥行巫蛊之事,罪无可恕!奴才请皇上秉公处置,赐死胤禔!”
此话一出,不止是苏帘难掩愕然之色,连玄烨眼底都闪现几缕惊色。看着匍匐在地的惠妃,苍老而可怜的样子,苏帘忙道:“虎毒不食子!皇上连废太子都予以厚待,更何况是一时犯了糊涂的直郡王呢?”
起码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玄烨固然厌恨极了直郡王,却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果然,玄烨长吸一口气,道:“罢了!就算这个逆子不忠不孝!朕也不能为了他担负不慈之名!”
惠妃含泪的眼中一喜,可是玄烨接下来的话,却叫她半分也喜不出来了。
玄烨转头魏珠:“拟旨,废胤禔多罗郡王爵位!终身幽禁府邸,非死不得出!朕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惠妃原本就体力不支的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