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约二十五六,温文俊雅;
可再一细看,又觉得像是三十七八,带着一种气定神闲的霸气。
宋青小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站在门外,安静的听着他读书。
阿七、银狼也似是感应到他的不凡,一个乖巧的牵着宋青小的手,一个则是屈卧四肢,匍匐了下去。
不知为何,宋青小一路顺着时间的逆流而来,其间经历过六千多年的岁月都未觉得时间难熬,可此时在这里等待的时光,却格外的磨人。
兴许是眼前的情景一成不变,兴许是此地因为是‘神’的居所,时间在此被定住。
她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周围的景物变异。
竹叶枯黄,一一落入水池,池中的莲荷开了又谢,经历好几次轮回。
秋去春来,竹笋茁壮成长,化为青翠欲滴的竹子。
……
终于,那读书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了远客的到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带着笑意说了一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转过了头,竹林化为虚影散去,阻隔在宋青小面前的水池、青砖一一消失。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声的被拉近,她站到了这男子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接着嫣然一笑:
“东秦先生。”
这位东秦世家寻找了六千多年前的大道境的强者,停在了六千多年前的年代,再没有离去。
他身穿儒袍,头戴方巾,与当日天外天大战中,宋青小激活了太昊天书后出来的影像相似。
只是他本人将当日幻影之中的霸气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只是一个斯文体面的普通读书人。
从他的面貌看,时光没有在他面容上刻下印痕,只是他的双眼却似是两汪深渊,将世间万物蕴含在内。
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宋青小的眼中看到的忽而是稚龄幼童,忽而是年迈老者,有时像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定格成一个温和内敛的年轻人。
“久等。”
东秦务观含着笑意说了一句,伸手一挥间,桌面上凭空出现茶具。
热气从壶中蒸腾而起,带着袅袅茶香,再配上窗外竹林绿影,鸟语花香,凭空增添几分悠闲深远的意境。
两根竹椅出现,他拂袖一挥:
“坐。”
宋青小身不由己,坐了下去。
阿七警惕的站在她的身后,面对东秦务观这样的存在的时候,既是感受到来自于境界的压制,又是有想要保护宋青小,为此不惜一切的决心。
银狼立于她的身后,以一双灰蓝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
宋青小并没有乱,而是坐下之后,看着面前正在倒茶的男人,缓缓出声:
“我没有想到,最终指引我大道之路的,会是您。”
一个已经在这片星域之中,消失了六千年之久的大道境强者,竟会是她的领路人。
东秦务观的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气息,与神狱之间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青小看了他半晌,突然眼中露出笑意:
“所有人都在找寻,想要找到传闻之中掌控神狱的‘神’。”但谁又能想到,这个传闻之中的‘神’,会是这位六千年前东秦氏的强者?
东秦务观并没有否认,他执起茶壶,缓缓倒水。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莹润,茶汤之中冒起热气,简单的动作却因为他的特殊神韵形成一种悠远的意境。
“我没有想到,来到这里的,会是你。”
一个与东秦氏并不相干的外来者,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神狱后九死一生,却历炼成半神的‘人’。
“当年,我留下太昊天书,原本是想要等待一个拥有后辈血脉的传人。”
却没有想到,六千多年的时间过去,东秦氏族的人不止没有人能打破太昊天书的梏桎,领悟其中‘仁’、‘义’、‘道’、‘德’的真谛,最后还将家传至宝都丢了出去。
“可见古语说得对,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说到这里,阿七的身体紧绷,将一只小手搭到了宋青小的肩上,那张小脸上露出一丝紧张与敌意。
宋青小却拍了拍阿七的手,示意他平静一些。
东秦务观的话中虽说有感叹,但她并没有感应到他身上的敌意,显然这话只是随口闲聊而已,并非有责怪她,继而动手的意思。
她坦然的端起茶杯,并没有因为抢夺了东秦氏的至宝而在这位东秦氏老祖宗面前感到不好意思:
“东秦世族有位前辈曾经说过,宝物有能者居之。”
“有缘者。”
东秦务观淡淡的纠正她,“你若非有缘人,纵使太昊天书落到你手里,也不过是废石一块而已。”
他当年留了私心,想要优先从东秦氏寻找继承人。
所以太昊天书之上被他布下禁制,需要东秦氏的血脉才能驱动使用。
但若想要彻底将玉中的力量激活,却又要有大仁、大义的品格,才可以真正找到通往大道境的途径。
可惜东秦世家背靠大树,一心想要找到他以找到悟破大道境的捷径,却没想到真正的捷径早就在他们手中,空等了六千多年的时间,一无所获。
后人反倒将当年的初心忘得一干二净,好好的读书人只修儒道的皮,早忘了儒道的义。
所以后来不止没有人可以悟破天书秘密,反倒在六千年的时间中,入圣境的世族子弟也寥寥无几。
而宋青小在纯洁之心的试炼中,以其品行吸引了‘光明’派系的信徒,获得了真正纯粹的信仰之力。
在这个信仰已经崩塌的年代,修士等人的信仰使得她拥有了开启太昊天书的先决条件,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因缘。
这一切,都是跟她的心性、举止脱不了关系。
可能是神狱之中,她数次的挺身而出,令修士等人信赖;也有可能是行走于黑暗之中,她为心生惶恐的信徒们所点亮的一盏灯……
无论如何,她细微的举动换来了真心的爱戴,而不是像玄妙先生等人,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后,却已经不屑于去打动人心。
她送给阿七纯洁的心,完成了承诺救出宋长青,这期间种种,使她无愧于‘义’、‘德’二字。
“这太昊天书,由你所得当之无愧。”
东秦务观微微一笑,说完这话之后,阿七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发出响亮的声音,引来东秦务观注视。
小和尚白皙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小脸埋进了宋青小的肩侧,只留烫得发红的小耳朵一颤一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