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望又无助,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每个人都会丢下我的,你就是想要抛弃我!”
兴许是今晚宋青小找他的举动,如同在他黑暗的心灵中点起了一点光芒,令他心生一丝希望。
她这么好,替他布置小家,替他疗伤,替他出气,陪他一路走回,给他讲道理。
可为什么这么好,就是不能留下来,陪他一生一世?
“你为什么要管我?”他好不容易心生一点儿希望,却又无情的被敲碎,心中伤心愤怒至极:
“既然要抛下我,为什么要救我?”
小孩哭得不停的抽噎:
“让我死在祠堂不好吗?少一个包袱而已。”他狠狠的伸腿去踹破陶罐:
“为什么要给我擦伤洗脸?我不要!我只是一个乞儿而已!”
罐子破裂,里面的食物掉了出来。
这些是他以往最珍惜的东西,视若性命,半点儿都不舍得浪费的。
可此时却像是见证了他讨好她而不得的证据。
没有用!没有用!
他已经捧出了最重视的东西,可却依旧难以留下一点温暖。
小孩用力以脚去将食物蹍碎,仿佛想要借此令自己死心。
‘哐哐哐’的碎裂声响中,好像他的心也在破碎。
这样一来,娘亲可能会很讨厌他了吧?
他尖叫着发脾气的样子,不再温顺,不再讨好而谄媚,她本来就要离开,临走之前对他印象一定会更糟的。
小孩内心自暴自弃的想着,那股怨恨直冲头顶,刺激得他鼻腔发酸,眼泪流了又流,根本无法停止。
“你走吧。”他吸了吸鼻子,垂头丧气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接着一瘸一拐的往墙角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的身体蜷缩成团,像是未出生的婴儿的姿势,背对着宋青小。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地窖内的那盏宋青小寻来的灯终于油尽而火枯,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噗嗤——’
灯花爆了两下,灯芯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黑暗里。
宋青小强行以意志防守着自己的心境,不发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小孩所在的方向,传来‘悉索’的响声。
他翻身坐了起来,愣愣的望着宋青小所在的位置。
又隔了许久,宋青小以为他可能会这样坐到天明之时,他突然往她的方向爬了过来。
一只冰凉凉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的将她的手拉开。
她放松自己的呼吸,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打开。
一具娇小而瘦弱的身体窝进了她的怀里,小孩枕着她的肩膀,抓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全都坐在她的怀里。
细瘦的小胳膊伸了出来,环住了她的脖子。
冰冷的小脸贴了过来,靠在她胸前,他小小声的唤了一句:
“娘亲……”
这一声呼唤中,带着无尽的依恋,无尽的不舍。
……
这一抱、一喊、一亲近,意味着小孩顽固的内心防备彻底的打开,对她再也没有隔阂与防备。
与此同时,‘轰——’
宋青小的识海之中,原本已经平静的青冥令,在小孩话音一落的刹那,重重一震。
被封印的筋脉因他的话而被打开,强大的灵力源源不绝涌入她的身体、筋脉之内。
鳞甲涌出,熟悉的力量游走她的周身。
封印被解除了一成、两成、三成……
顷刻之间,她的力量竟恢复至巅峰之境时的六成。
“原来……”
宋青小的内心震惊,下意识的用力将小孩的身体抱紧:
“是你。”
她一直以为,自己弄丢了张小娘子费力生出的儿子。
一直想要前往天道寺,寻找那个曾经她承诺过会将他带走的人。
因为之前碰触小孩时,灵力全无反应,所以哪怕他唤她娘亲,她心中生疑,却又因为封印的原因,不能确定。
没想到,她之所以最初碰到这孩子,体内封印没有办法解除,可能只是因为他对于人世心生防备。
这种防备成为了他的一种保护,一种封印,使得没有人可以触及到他的内心,令他能安全生存至今。
而今夜他主动打开心防,钻入她的怀中,对于温暖的向往,终于压过了他对于人性的防备。
那一声真挚的‘娘亲’,是他真心流露的情感。
正是因为这种感情的纯粹,才能打破了分隔多年之后的封印的阻隔,令她的力量得以回归。
……
此时的盛京皇宫之中,正受龙气环绕的皇帝,缓缓的睁开了一双似是萦绕着紫气的眼睛。
‘吼——’
数条金龙之影缠在外表年轻而英俊的皇帝身上,越发增添了他君临天下的威势。
“魔胎出现了——”
皇帝的语气之中,夹杂着欢喜与庆幸:
“朕的大庆朝,终于可以斩去这一祸根!”
……
而另一侧的天道寺里,寺内的钟楼顶上,那个巨大的钟突然传来阵阵的鸣响,惊醒了寺中的僧人。
……
地窖之中,宋青小紧紧的抱着这孩子娇小的身体,如千辛万苦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宝贝。
“你听我说……我会……”
“娘亲,不要讨厌我……我再不发脾气……”
两人同时开口,他壮着胆子,想要以脸来贴她的脸。
他的表情虔诚,紧紧的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她的脸,害怕看到她脸上厌恶、不喜的神情,与以往他看到过的那些东区的贵人们脸上的神色一样。
只是他蹭起身的刹那,他的小脸刚碰到宋青小脸的瞬间,那原本抱着他的身体,瞬间原地消失。
小孩满怀期望贴过去的脸颊,没有碰触到宋青小的脸,最终只是穿过空气,撞上了地窖的石壁。
宋青小消失了!
环绕着他的胳膊不见了,温暖而柔软的怀抱被抽离。
地窖之内再也没有她的气息,她好像一瞬间从这人世之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娘亲?”
小孩有些不知所措,‘砰’的摔倒在地。
伤口蹭在冰冷的墙壁上,痛得钻心。
可是这种疼痛却比不过他心里的慌乱,他爬了起来,四处摸找:
“娘亲……”
他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娘亲……”
地窖内已经没有人了。
她已经离开,就如那已经燃尽的油灯,留给他的,仅有那一个怀抱残余的温暖,还有满室的黑暗、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