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落丹幽幽转醒,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落丹随手一挥,给自己换了一套暗色系长衫,转而踏出客栈,向着锦州知府的府邸而去。
她选的客栈特地离那里很近,所以还没走上一段距离,便到了萧府的后院墙外。她站在那念出一段口诀,以意念探了探梨卿衣的方位,果不其然她在院落的北边探到了梨卿衣的气息。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飞身跳入院墙之内,朝着梨卿衣的方向而去。
北边霓湘苑,落丹站在院内透过窗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梨卿衣,她面容颇为憔悴,对镜梳妆,脸上的愁容比在城东院落看到的更多。想必这里待得并不快乐。
落丹是修仙之人,情爱这东西她从未出碰过,所以自然不会明白梨卿衣的痛苦,她只知道她改带着梨卿衣离开。
“谁在外面?”梨卿衣察觉到窗外有人,轻声问了一句。
落丹见她发现了自己,便主动推门进去。梨卿衣见有人进来,干嘛站起身,在见到来者是落丹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落丹仙人,你怎么在这儿?”梨卿衣诧异的不得了。
“这话该我来问你。”落丹目光沉沉,竟让梨卿衣有些无所适从:“你为何会在萧府之内?”
“我……”梨卿衣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因为的确是她自己随着萧青阳来的。
落丹叹气,在房内寻了方凳子坐下:“你可知梨儿这段时日遇着的事情?”
梨卿衣听见女儿的名字,脸上顿时浮现关心的神色,声音也急促起来:“梨儿怎么了?我已经好些时日没瞧见她了。”梨卿衣那天没见梨儿回来,心里隐约有些担心,可是那天晚上萧青阳便过了找她了,说这些年对不住她们娘俩儿,说这次来接她们回去,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希望她可以原谅他这些年所做的混账事情。
梨卿衣是个温婉女子,当初爱极了萧青阳,这些年心里虽然是苦的。虽然可恨过,可是归根到底还是期盼着某一天萧青阳可以回到她们母女两身边。告诉她这些年他真的只是出去闯荡了而已,这么些年的刻意冷落只是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他终究还是爱着她,念着她们母女的。
这些期盼在梦里出现了无数遍,居然成真了!梨卿衣当时想也没想的就同意跟着萧青阳一起离开,那激动的心情居然盖过了对女儿的担心。
这些天她住在萧府,这片院子是萧府的最北边,她已经在这待了一段时日了。萧青阳一次都没有来过,他说他还要处理一些事情,这段时间还是要委屈她一下,说有什么需要就和分配给她的侍女说就行了。他还说过了这段时间,等他处理好事情,一定会给她们母女一个名分的。
梨卿衣是个老实人,又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出萧青阳再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根本没有任何真诚。
落丹瞧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大约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知道归知道,她却不能理解这种盲目的爱情观。在她看来,梨卿衣之所以受这么多年苦。全然是因为她对爱情的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就好像拿自己最光辉的一幕去博一段爱情,偏偏她遇着的又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悲剧收场,只能说是早已注定。
“你还看不明白吗?”落丹忍不住击破她的幻想:“萧青阳那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这样,那个男人根本没用心。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你知道梨儿这段时间怎么了?她给人卖进了青楼,背井离乡在外漂泊了一段时日,遇人不淑,你眼中的那个好男人是帮凶你知不知道!”
这一段话有够震惊!梨卿衣只感觉脑中轰的一声巨响。头顿时有些眩晕,险些站不住脚:“你说什么?梨儿……她怎么了?”话语中隐隐含着悲切。她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自己此刻心境,只想着快点能见到梨儿。
落丹故意暂且不告诉她。只凝着一双眸子灼灼的盯着她,这个女子着实够美,眼眸中含着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她来说,如果没有萧青阳,那么梨儿便是她一生中最后的阳光,如果梨儿出了什么事情,她定然不会坦然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这,落丹心里还是率先软了下来,语气也不如先前的那般强硬:“你无须多担心,梨儿遇上了贵人,得救了,先下在我的紫云观内修炼,三月之后你便能见到她。”
梨卿衣一听落丹这么说,心中还是暂且不能平静下来,这种感觉太过强烈,自己作为母亲,居然只想着自己:“落丹师父,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刚刚说萧青阳是……”这话说到这,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相信,只是她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男人要这样对待他们的女儿!难道男人狠心起来就这么六亲不认么?
“对。”落丹点头:“前些日子我去季州调查了一下,带走梨儿的是萧青阳的儿子萧夙祁,那个孩子很不一般,看上去好像在为朝廷的三皇子办事。”
梨卿衣眼中的泪还未干尽,眼眶还是红红的一片,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落丹,想要知道的更多。
“你知道的,梨儿自生下来身上就带了一块梨花印记。”落丹想想还是决定告诉梨卿衣先下时局。
梨卿衣其实此刻心中已经了然了,当初生下梨儿的时候,她在看到梨儿肩上的那块梨花印记的时候,便已经知晓这个孩子今后的命运一定多舛的很,所以她才会去紫云山寻找落丹师父。本是打算为梨儿求一个平安符的,没想到落丹师父直接收下梨儿做徒弟,她作为母亲自然很是高兴。所以在接下来的那么多年中,她一直不怎么去管梨儿,教导什么的全权交由落丹师父。
“梨儿今后的路……”梨卿衣说话弱弱的。
落丹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直接点点头,表示明白:“的确不好走,当今天下流传的消息全是不利于梨儿的,说什么无论是谁,只要得到梨儿便可以得到天下。”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梨卿衣愤怒的脸涨得通红。
“怕是真的如此。”可是落丹的一句话却狠狠击打在她心上:“梨儿的那块印记便是证明。还记得我多年之前为她算的那卦吗?”
梨卿衣点头:“你说梨儿她命定凤格。”
落丹没再言语,梨卿衣说完这句话之后也陷入沉默。刚刚的谈话内容的确很是凝重,她们忍不住同时为梨儿今后要走的路而担忧。
突然。落丹侧过头去听外面的动静,随后站起身抬手掐了个诀隐去自己的身影。用隔空传音告诉梨卿衣暂时不要表现出来,一定要和平常一样。
梨卿衣闻言点点头,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坐在圆桌边静静等候,其实心里如同踹了个兔子一般突突直跳。自己不知道尚且算了,既然知道便觉得那个男人真心恶心的可以,他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老了不得善终。死后堕入地狱么!
自己来到这萧府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未曾来过,今日怎么突然想到来这边的?就在梨卿衣暗自想着的时候,萧青阳推门而入。
梨卿衣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这心中藏了秘密,再看萧青阳便不如先前那边甜颜蜜意,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少顷有收敛起来站起身去迎他:“你今天怎么想着来我这边?”
萧青阳此刻脸上带着疲倦,目光看向梨卿衣的时候带着探究之色:“闲来无事,来你这坐在。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我挺好的,谢谢夫君惦记。”梨卿衣垂下眼眸,将眼中的失望之色掩去。他这话问的着实好笑的很,自己虽然人在萧府,可是他从未领着她去认识者府中的人,除了拍给她一个丫鬟伺候日常起居以外,却不允许她出这霓湘苑,这次他来看她,却是来到萧府的第一次。
她这样的生活着实和之前在城东院落没什么两样,反而少了一份自在。
跟着她的那个丫鬟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面上倒是对她恭恭敬敬的。可是那目光中的轻蔑她是可以感觉到的,怕是以为她是那见不得人的狐媚子吧。却不知其实她才是那遭到负心人抛弃的糟糠之妻。
梨卿衣依然如往常那样笑的温柔,引着他在圆桌旁坐下。目光微微有些闪躲:“这段时日感觉你挺忙碌的,都在做些什么?”
“自然是公务繁忙。”萧青阳显然没料到梨卿衣会问他这个,当下有些不高兴,这说话的语气也冷淡了许多。
“这样啊。”梨夕慕眼中有微弱的闪烁,在心中犹豫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夫君什么时候接回我们的女儿?”
谈及梨夕慕,萧青阳顿时将目光灼灼盯住梨卿衣:“你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自那日在月府见到梨夕慕,他便知道这个女子不一般,后来他接到萧夙祁的飞鸽传书,得知抓捕梨夕慕的计划有变,那个女子被月律昕给救走了,后来他们潇阙阁有派人去跟着她,伺机下手,可是最终还是让梨夕慕给逃了。只是现下人不知了去向,他们暗地里查探过了,月律昕的人似乎也在寻找梨夕慕。
“梨儿怎么了?”梨卿衣刻意表现得惊慌失措,好似真的才知晓梨儿失踪的消息似的。
萧青阳看着梨卿衣这样,自然也知道她是不知晓的。这天下这么大,梨夕慕一名女子,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又能逃去那里去,况且这梨夕慕是三皇子要的人,与朝廷作对,这世上的路自然不好走,萧夙祁猜测她既然逃了,定然不会丢下她的母亲。所以命他套套那个梨卿衣的话,看看她知不知道梨夕慕的消息。
可是前些日子萧青阳自作聪明觉得绑住了梨卿衣就可以逼那女子就范。谁知萧夙祁早就先一步下手了,这现下梨卿衣在他府内,那梨夕慕再怎么胆大也不会贸然出现在萧府之内。
想到这,萧青阳立马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差点坏了三皇子的大事了。于是开口说道:“我前些日子去城东那间院子里寻梨儿,发现她并不在那里,心想着大大约去了哪里。今天再去看,居然发现她还是不在,看着那屋里的样子。竟像是好些日子无人居住。”
梨夕慕原本就担心梨儿,这会子听见萧青阳这么说,虽然知道梨儿此刻没事了。可是一想着前些日子梨儿在外颠沛流离,饱受苦难。眼中的泪便止不住的往下落,看上去悲切极了:“我苦命的孩儿,跟着我这些多年都没过上什么舒坦日子,这会子她爹去寻她,居然不见了,难道遇到了什么不测?”梨夕慕募然抓住萧青阳的手,眼中带着恳求:“青阳,你是梨儿的爹。她是你的亲骨肉啊!你一定要救救她!”
萧青阳很反感的抽回手臂,目光中有厌恶一闪而过:“梨儿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只是我们想多了,这样吧,这段时日你先回城东的院子住着,说不定梨儿回来了,看不见你人又去别处寻你了。”萧青阳现在只想把梨卿衣送回城东的院子。
梨卿衣一听他这么说,心中浮上一片悲凉,自己遇人不淑,怎么会爱上这样绝情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不顾。
“好。”说完这句话,梨卿衣整个人倒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再无说话的力气。萧青阳见她不在应她,便站起身到了一句我这就安排人去,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
直到萧青阳走出霓湘苑,落丹才重新显出身形。她伸手抚上梨卿衣的肩,安慰的话在舌尖转了几转,还是给咽了下去,化为一声叹息,这种时候,想必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落丹师父。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爱吗?”梨卿衣声音凄凄切切,眼中泪水一滴滴落下。在地面溅出一滴滴水晕。
“什么是爱?”落丹师父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抬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她的面前,一杯自己执起放在鼻下清嗅,淡淡的茶叶香气缭绕,带出了些许离愁:“世间百态,有悲欢有离合,全凭你看不看得开而已。”
“爱这东西,既伤人也暖心。”落丹循循善诱:“这不单单是指男女间的情爱,还有亲情。就像你对梨儿,那也是一种爱。”
“梨儿……”梨卿衣喃喃念叨,眼中逐渐散发光彩:“对!我还有梨儿,我的女儿。”
“明日一回城东的院子你就随我去紫云观吧,梨儿还在等你。”落丹看着她眼中的光彩,欣慰的笑起来,知道她是想通了。
梨卿衣一听,本想点头,募的想起萧青阳此番放她回去,怕是没那么简单,一定会派人监视着她的,当下那句好字消失在唇边,再说的话便带了犹豫:“我还是乖乖待在城东的院子里吧,萧青阳如此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我不能因为我而暴露了梨儿。”
“无妨。”落丹丝毫不担心这些:“我会幻化出一个你的假象继续待在那里,你安心随我走就行。”
落丹这样说,梨卿衣顿时安下心来,也不再纠结这些。
“今晚还要委屈你再在这里住上一晚,我先走一步,明天再来找你。”落丹抬手从袖中拿出一枚发簪,插于梨卿衣的发间:“这发簪我给施了法,等你明天回了城东院子,只要对着这发簪唤我就行。”
“嗯。”梨夕慕点头,又抬手将发簪往里插了插:“放心吧落丹师父,我不会有差池的。”
“那我先走了,你安心等我。”落丹说完便掐了一个诀迅速离去。
这一夜,梨卿衣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晨看上去多少有些憔悴,萧青阳以为她是太过伤心了,毕竟作为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去向不明,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走吧,我送你过去。”萧青阳怕这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决定自己送梨卿衣回城东小院:“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过去。”
“多谢夫君。”梨卿衣淡淡道,心里荒凉成一片,她在心里默默想着,也许这声夫君是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唤了,自此之后,决不再相见。即使见了,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萧青阳,我们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
萧青阳很是警惕,这送她回去的马车,并不是萧府的马车。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