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微微一怔,随即也叹了口气,道:“徒儿确实是洪门弟子,这个不假。至于我们三兄妹的出身……请师尊原谅。事关重大,我们实在有不能明白说出的苦衷。”
方证方丈摇摇头,道:“为师追查你们的身世,并非因为信你不过,有心要窥探你过去的隐私。只不过少林举凡收纳弟子,都必须先追查其出身,以防止有居心叵测之奸徒混入少林,然后依仗着从少林学到的武功在外面为非作歹而已。寺规如此,也不能从为师手上破了这个先例。
但徒儿你出道以来,一切所作所为,尽属光明磊落的侠义之举。为师再细察你的心性,亦知你虽然略嫌有些太过好勇斗狠,却绝非持强凌弱之辈。大关节上更是拿捏得定当,日后当不至于会行差踏错,终于害人害己。呵呵,既然如此,那么无论你究竟出身如何,你都是为师的好徒弟。
如今你既然要离开……唉~那么想必是我们师徒俩的缘分已经尽了。世间万事,总是缘起即生,缘尽而灭,那也不算什么。阿弥陀佛。徒儿,那么你就去吧。”
方证方丈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委实大出陈胜意料之外。他原本还怕方证方丈不能谅解,故此准备了不少说辞的。但现在看来,这些说辞统统都可以省略了。当下,武者就在蒲团之上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三次大礼,道:“师尊,徒儿这就去了。”
方证方丈双掌合什,念偈道:“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吾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缓缓闭上双眼。陈胜则站起身来,躬身向后退出禅房,轻轻关好了房门。
武者退出禅房之后,随即又在寺内各处都走了一遍,和黄国柏、辛国梁、易国梓等平日与自己交好的俗家弟子,还有觉月等相识的僧人分别告辞。再郑重其事地向方生大师拜别。这才拿起包袱(他身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私人储物空间之内,包袱里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大踏步走出了少林寺山门。
先前众人来时,是乘坐马匹的。但少室山山路曲折,并不适合驰马。故此众人是把自己的坐骑寄养在登封县县城里面一家客栈之中,然后徒步上山。此去黑木崖路程不近,没有马匹代步可不成。
故此陈胜出得山门之后,便沿着山路盘旋而下,打算先去把马匹取回来再说。虽然少林派并不以轻功见长,但此刻陈胜催动真气,尽情迈开大步赶路,虽然身在山林之间,和平地上纵马奔驰,其实也相差不了太多。
大半个时辰以后,少林寺那规模宏大的连绵庙宇,已经隐没于青山绿水之间。而一路倾斜向下的山势,亦逐渐转为平坦。无须刻意侧耳倾听,淙淙流水声已然从前方不住地传入耳中,却正是分隔少室山和太室山的少林河。只要沿着河一直南行两、三里陆,就是登封县城了。
一口气从山上走下来,陈胜也禁不住觉得有些口渴了。这年头没有什么工业污染,少林河又是发自嵩山之中,上游也没有什么人烟,故此河水清澈透明,绝对天然绿色环保。武者微微一笑,放慢了脚步,向河岸边走去,想要喝上两口润润嗓子。未及数步,忽然之间,便听得有人曼声吟哦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这两句《沧浪之歌》,乃是春秋战国时,沧浪江上渔夫以之安慰三闾大夫屈原的。全歌虽然简短,但其中寓意深永,洒脱出尘。在这无人的山野之间吟来,倒也应景。然而此刻,那吟诵《沧浪之歌》者,声音冷冷冰冰,兼且语气严肃,全无半分洒脱,反倒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没有还一样,让人听起来就觉得别扭。但与此同时,此人声音却是震动山谷,远近皆闻。但又并非特意扯开嗓子大吼大叫,就是平平常常那样说话而已。单单由此看来,便足见此人内力深厚,非同凡响。
陈胜心下一凛,但随即,胸中那颗心脏又因为兴奋而急速跳动起来。嘴角在下意识之间,微微向上挑起。随即抬起头来,循声张望。却只见少林河上游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此刻正坐了名身形高瘦的黄袍客。他峨冠博带,打扮得甚是飘逸。但腰板挺成笔直,丝毫不见闲适,反而让人觉得无比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