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口嫂微笑着说:“我在郑园干部会上批评了她,也许我的话讲的太重了。可她动不动就冒火,她把几个村的妇会主任和识字班队长都训的不敢见她了,不批评怎么行!”
郑小妹扭转身急着辩解道:“我还不是为了工作,才训她们的!”
中口嫂语气严厉地说:“为了工作也不许这样。唉!什么时候你能不让人怕你呀?”
两个人都不言语作声。郑小妹伏在炕桌上把头埋在胳膊里。
小学芹抿嘴笑着悄悄过去搂起郑小妹来,往她胳肢窝里一搔,郑小妹痒的吱一声跳起来,人们都笑了,郑小妹也笑起来。
小学芹却装着宋继柳的样子,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挺着肚子用沉闷的声音指着郑小妹说:“你这个傻丫头,就是有点牛脾气,嗯哼!”
这一下把郑小妹和中口嫂都逗的乐起来,相大会也乐的咧着大嘴。这时大娘早到外屋卷了一个地瓜煎饼包煎鸡蛋捧进来,笑着递给郑小妹。小妹不肯吃,中口嫂冲她望了一眼说:“看你这别扭劲,一会又叫大娘生气。”
郑小妹一撇小嘴没奈何地赶快接了吃起来。小学芹一本正经对中口嫂说:“嫂子,我准备好啦,我们的工作大概不够好,批评吧。”
中口嫂笑笑道:“好象我是专门批评人的,其实工作有缺点还不是先由我负责?”随后转向相大会道:“布置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啦?
相大会说:“藏伤员的黑屋建好了、在村里利用藏粮食的黑屋改了三个,在村外边坟地树林里又新建了六个假坟。”
中口嫂问道:“滨海军区医院不是分给你们村四个伤员吗?”
相大会说:“区长是通知俺村抬四个伤员来,后来分给四沟的四个伤员老是没人抬,后方医院又急着出发,我就叫人都抬来了。”
中口嫂叫着郑小妹、小学芹把区委留下的文件藏起来,把米缸里的粮食也藏起来。一面说:“我估计天明敌人就可能到这里来,咱们一会转移到河堆里去,免得叫鬼子包围在村里。
小学芹急得催道:“好!立刻就走吧。不然真怕出情况呐!”
戚大娘说:“不用那么着急,地里怪凉的,过半夜再去也不晚。我出去听听动静,小学芹快把衣裳什么的找出来,帮助你嫂子、郑姐化化装。”
中口嫂和郑小妹答应着,大娘披上件棉袄走出去了。小学芹急风暴雨似把衣裳、发辫、梳子都找出来,跳上炕去叫中口嫂、郑小妹换衣服,又和小妹两人给中口嫂梳上中国农村妇女的头形。一会儿,她俩给中口嫂在脑梳了一个发髻,前额留下一丛浓黑的披髦,中口嫂对着镜子端详着问道:“你俩看我可象个老大婶吗?”
郑小妹摇摇头说:“你这漂亮劲,再怎么装也不象,除非你用锅灰脸抹起来。”
小学芹也笑道:“真是,远看象个赣榆的小媳妇,近看还是个女武工队员。”
三个人正一边化装一边说着知心话,忽听街上有人喊声,机灵地一下都跳下炕来。巷子里一阵紧急的脚步声,接着光浪一声推开大门,跑进一个人来,在院里嚷道:“中口嫂同志,听说敌人到了鲁王村了,快出去吧!”说完冬冬地跑了。
中口嫂听出这是村民兵孙大子那粗嗄的声音,忙答应着和郑小妹、小学芹跑出屋来。大娘也回来了,累得喘吁吁地说:“你们快跑!
这时全村都乱了,冬冬的脚步声、呼喊声、孩子的啼哭声响成了一片。三个女同志跟大娘跑到村头,就见人群在黑暗中纷乱地奔跑着,有的人一直往西奔,有的人去南大河堆,有的人就踅到麦田里去。
人群的黑影渐渐稀落了,中口嫂、郑小妹、戚学芹和戚大娘走到几十里宽阔的大洼里,找个地势低洼、麦子茂密的麦田中心坐下来。听得一会比一会清静了,只有麦子被风吹得一起一伏地摇晃着刷刷地响。
她们在麦陇里铺上棉袍,挨个儿躺下。小学芹仰卧着,望着二尺多高的浓密的小麦。一弯月牙沉下三去了,淡淡的微光还照亮着麦穗,天空和星星又远又高。她把双手垫在脑袋下边,望着天空默默地眨着眼睛。突然她笑了一下,立刻翻身爬起来,一看中口嫂、郑小妹也都伏着身子,手托着两腮,凝神地想着什么心事。
夜深人静,只听到阵阵呼呼的风声。突然传来一声公鸡啼鸣,打破寂静,接着远处近处声音洪亮的老公鸡、声音尖细的小公鸡,都跟着啼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