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早就认识这位年轻皇上的。但以往多系在公众场合:比如说还在天启六年,举行大明建国二百六十年“国庆”阅兵。他当时还是北京国子监贡生,在学府集体列队赴宫前广场,同京城臣民一起,绕场一周,接受城楼上的皇帝皇后,及内阁大臣检阅。
当年还为信亲王的朱由检,受命骑匹高头大马,来往奔波,指挥受检队伍。二次再见这位英武青年,却是在他正式登基为崇祯皇帝,在宫前广场举行登基大典时,世武亦是同翰林院同僚们,集体参予的大典活动。至于第三次,小妹受封进宫,同皇上举办新婚大典时,这次做为“新娘”娘家至亲兄长,他是有资格亦有条件,同当新郎的皇上近距离接触,甚至接受他的敬茶敬酒。但当时他仅在做为喜宴场合的宫前饭店打个照面,便又因事回了翰林院,从而同这位皇妹夫失之交臂-----
这应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召见,亦算是姻亲间的首次直接会面;宣召者怀着惜才的热诚和好奇,被召者却极不情愿的半推半就。进了午门之后,愈近乾清宫他愈觉内心忐忑。这皇宫在世人心目中,一向被称之为“紫禁城”,意为普通人禁入之地。即便外臣奉召进宫,亦要过一道道关口,办一溜溜手续。必先持谕旨,在午门侍卫处先接受搜身,通过后领取“腰牌”;再持谕旨和腰牌进内务府重新登记入册,方能走近乾清宫前,再次接受皇上近侍太监盘问检验,通过后方被准许入内。
但世武因系皇上姻亲,玉贵妃临派黄侍卫长,赴翰林院通知他皇上召见时,除给他贵妃亲笔书信外,另交他御赐金牌一尊;从而让其一路无阻,顺利来至乾清宫。“臣,翰林院学士------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得宫来,徐世武当即跪拜叩头,但刚欲报上真性名,却又迟疑。
“啊?卿便是那位上疏细陈,《三朝要典》垢病,并提出‘重新编撰一部《天启实录》以替代’,宏伟构想的翰林院学士酉铭?快快请起,赐座叙话。”崇祯帝两眼放光地当即走至御案前,弯腰将世武扶起道。“你原本就叫酉铭,还是另有其他姓名?”
“臣不是------啊?臣是------”世武原本已站起在一旁坐下,猛听皇上最后的质疑,当即又慌乱地重新离座匍匐在地,诚惶诚恐道。“请皇上治臣隐瞒真实姓名之罪。但臣实另有隐衷呢。”
“请起,请起。有话坐下细谈,何必凭多繁礼缛节?”崇祯又便和蔼地大宽大敞道。“《大明律》规定,臣民有自选姓名自由。何况卿另有改名换姓的隐衷?朕不怪罪。只是为朝事需要,若无不方便之处的话,卿能否告诉朕真实姓名,及其改名原因?”
“既然皇上赦免臣隐瞒真名之罪,臣自应上报本名及改名隐衷。”世武当即站起在原处落座道。“臣,徐世武,现任兵部尚书、定国王徐迟将军次子;天启五年科考八名,进士及第,被授翰林院学士衔。臣因素喜钻研学问,不愿做官;为免世俗纷扰,故平时改姓换名。” “啊呀,原是世武内兄到了?怪朕眼拙,切勿怪罪!”崇祯闻听,当即既意外又惊喜道。“既是内兄到了,朕当重新见礼才对。”边说边欲站起重新见礼。
“这又不是在臣家里,而是在皇宫大内,皇上办公地方,万不可尽废君臣礼仪。”世武亦慌忙站起相拦道。“若非为应召同皇上探讨‘废要典,立实录’大计,臣是不便轻进皇宫的。其原因正是怕皇上为顾念亲情,而疏皇家礼仪。”
“朕有如此识大体顾大局岳家亲属,实谓朕躬之福,国家社稷之幸矣。”崇祯深为感叹道。“好。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咱今日暂不讲繁礼缛仪,先议用《天启实录》替代《三朝要典》具体事宜。待他日得空朕专程前往徐府,重新拜见岳父母大人,及内兄嫂时,再郑重见礼。”世武深为赞成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皇上,关于《天启实录》问题,您有何疑义,不妨提提,咱共同探讨。”
“是这样徐学士。”崇祯沉思有倾道。“不要轻看一本小书,因它要记载一个时期朝廷大事,并要做出正确评价;它将引导该时期舆论导向。天下臣民都看着哩。故它所载人和历史事件是否真实可靠?评价鉴定得准确与否?将直接影响臣民对朝政信仰程度,及政策落实力度。所以无论破旧也罢,立新亦好,均需要慎之又慎。故此,在研究具体书稿之前,朕想先听听学士对新旧两书,破立问题的合理想法暨理论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