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秦凤仪因为人品太好, 然后, 发现麻烦事了。
这事儿呢,还是秦凤仪的缘故, 秦凤仪当真是个善心的, 当然, 这种善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 自小衣食无忧,别个大户人家还有个兄弟姐妹争夺家产的事儿呢,秦家就秦凤仪一个,没人跟他争,故而, 秦凤仪连这种事也没遇到过,秦凤仪一路小纨绔的长大。他就与李镜说过小时候见着乞丐乞讨, 他给银子受骗的事。秦凤仪就是这样心软的人, 他当然也干过要对小秀儿如何如何的事,但那时,秦凤仪本身对自己的观感有所偏差,他一直觉着自己招人待见的不行, 他觉着小秀儿能跟他, 是小秀儿的福气哩。完全不晓得, 人家姑娘会不愿意哩。
总得来说, 在秦爹秦娘的养育下,秦凤仪几乎是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长大的。
所以,他方能至情至性。
而人的性格的塑造, 最重要的一段时间便是少时光阴,但在秦爹秦娘的精心养育大,秦凤仪很完美的错过了这段时间。当然,秦凤仪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他身为商贾子弟,也曾被人深深的歧视过。也曾遇得严师,被师父严格的管束过,但,这种都是极短的时间,还不足以对秦凤仪的性格产生深远影响。秦凤仪人生遇到的第一个大坎坷,就是十六岁去京城提亲,他岳父给他提的两个条件:不中进士,就要入军营,成五品将领,方答应他的提亲。
但,纵是这样的条件,秦凤仪都能凭着过人的天资,一举中了探花。
可知秦凤仪人生之顺遂!
为什么许多优秀出众的人遇坎坷反容易一厥不振,并非优秀之人禁不起打击坎坷,是因为,出众的人,因其自身资质出众,反容易越过许多常人必经的坎坷。就像秦凤仪春闱,别人读二十年,能中进士,已是罕见的俊才,他读四年,金榜题名。你这区区数载便中探花的心境,与人家二十年苦读的心境,自然不同。
然后,顺遂了二十一年,秦凤仪终于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坎坷,他自己的身世。
好在,秦凤仪熬了过来。
但,秦凤仪性情已是养成,纵经他自己的身世,他也只会说,纵天下皆是贱人,我也绝对会活得堂堂正正。
可见,秦凤仪之脾性。
这样的秦凤仪,头一回见着冬天乞讨之人时,直接就吐了。冬天不同于夏天,夏天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再没吃的,啃几口青树皮也饿不死人。可冬天不同,便是豫州这样富庶的州城也会开粥棚,救济那些穷苦百姓。秦凤仪哪里见过这个,潘琛就要驱散那行乞之人,秦凤仪吐过之后,正喝水漱口,拦了潘琛,“这是做什么?他们只是饿了,又不是刺客。”命人给些粮食。好在,秦凤仪也没昏头去给细粮,给的都是粗粮,但,就是粗粮,也足够这些乞讨者多活几日性命了。
秦凤仪见着可怜的,必要发善心,潘琛也知道这位殿下的好意,潘琛却是暗暗的加强了秦凤仪身边的护卫工作。秦凤仪这样发善心,有些人,乞得些粮食,便磕头后离去了。而有一些,则是远远的缀在车队之后,待得将士们停下吃饭时,他们过去帮着升灶做饭打扫,俱是可怜之人,哪里就真能驱赶呢?便是驱赶,对着恶人,给两鞭子不算什么,对着这些个人,也下不去手。
潘琛身为秦凤仪的亲卫将领,自然要与秦凤仪说这事儿。
秦凤仪自己每天时常军中走动,也知道这些事,潘琛道,“不如每人给几两银子,打发了吧?”这话相当厚道了,也很照顾镇南王殿下的心情。
秦凤仪问,“他们跟咱们走了有五六天了吧?”
潘琛道,“六天了。”
“咱们行军,现在路不好走,每天也有三十里,六天便是一百八十里地,现在打发他们,他们也找不着家了呀。”秦凤仪道。
潘琛道,“可,殿下,臣知道殿下是个善心人,但,咱们该救济的也救济了,总不能,带他们去南夷吧?”
潘琛说呢,眼睛望向张羿,想张羿也劝谏一二。张羿道,“眼下只有百十来人,这么下去,怕是人越来越多。百十人便是百十张嘴,殿下,现下还不显什么。待到千余人时,咱们的粮草必然吃紧。”
秦凤仪沉默半晌,方道,“当年,我科举,最初是为了娶媳妇。后来,娶到媳妇了,知道中进士就能做官了。那时,我便想,做什么样的官呢?”
“我的才干,巡抚总督或是不成,我就想,在一个小地方,做个县令,县里该修的路修一修,有穷苦的百姓,想法子让他们能过得温饱的日子。这就是我的志向。”秦凤仪道,“若将他们遗弃,轻而易举。可我辈来世上一遭,我们不是这些饥民,可谁能永世的富贵?我今日救他们,不是为了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我只希望,我今日对他们伸出的手,将来有朝一日,他们遇见一样的饥民时,也可伸出手,活人性命!”
秦凤仪起身道,“你们都随我过去!”
那些个饥民因为尾随大军,秦凤仪又是个心善的,故而,晚上也会给他们休息的地方,不令他们在外冻着,不然,这样的冬天,真能冻死人的。
秦凤仪率将领侍卫过去,这些人见着一行穿戴如此威武之人过来,都吓得跪到了地上。秦凤仪下马道,“都起来!本王是朝廷钦封的镇南亲王,这是要就藩南夷。你们跟随我们大军数日,我问你们,你们可有去处?”
饥民以为是要驱赶他们,纷纷叩头不止,饥民里有一位黄脸汉子,虽身量高大,亦是瘦得可怜。这汉子跑禀道,“我们委实是没了生计,厚颜追随大人车队,求吃讨喝。大人仁善,我们不能欺善,求大人再收留一夜,明日我们便往他处去。“
秦凤仪摆摆手,“不是问这个?你们若有去处,焉能随我大军数日?我问你们,你们再跟着我,可就怕回不了乡了!”
饥民们纷纷道,“便是回乡,亦是饿死。”
秦凤仪叹道,“既如此,你们可愿与我去南夷!到了那里,我予你们土地,予你们房舍,你们只要勤劳,只要肯耕种,不敢说富贵,绝对让你们填饱肚子!不再受饥寒之苦!”
饥民们一听这话,又是纷纷叩头谢恩。
秦凤仪指了指那黄脸汉子,“你与我来!”
秦凤仪并没问别的,只道,“我看如今世道还成,你们如何落得这般凄苦。”
黄脸汉子道,“我等原是村里地主家的佃户,可今年,自春天就少雨,到收成的时候,又开始涝,收成十分不好。待交了佃租,剩下的粮食活口都难。哎,我们村的地主,家里都只余粗粮糊口了,不得已,只得出来讨些吃喝。可今年收成不好的也不只我们一村,便是到县里,也讨不得什么。路遇大人这样的菩萨,肯给我们些吃食,为着活命,脸皮便顾不得了。大人慈悲,我给大人磕头了!”
“罢了,起来吧。”秦凤仪不爱看人磕头,他道,“那你家不要了,跟着我,不会后悔?”
黄脸汉子惨淡一笑,“先时为了活命换粮食,屋舍地基都卖了,我们全家都在这儿了。”
秦凤仪问他姓名,黄脸汉子道,“姓施,单名一个田字。”
“听你说话,倒似念过书的?”
“我少时,年景好的时候,家里也有几亩薄田,跟着村里的秀才认得几个字。终不是那块料,如今落魄,能遇得贵人,也是施田的福分了。”
秦凤仪道,“以后就跟着我吧,眼下军中尚是粗细各一半给将士们吃,他们是要打仗的,必然得吃得好些。你们这里,便有只粗粮了。”
施田连忙道,“能得活命,已是三生幸事!大人待我们大恩,我,我,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话到感激处,已是虎目含泪。
秦凤仪问他些话,便打发他下去了。
之后,秦凤仪对张羿道,“阿羿哥,我知你是个有能为之人。饥民们的事,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就得由你照看他们了。”
差使并没什么,张羿也没觉着小材大用什么的。张羿问的是,“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秦凤仪道,“眼下这些,我看多是可怜之人。但,人一多,事情便多,别个不说,先活命吧。眼下只有百十来人,可如你说,以后人会越来越多,这些个人,得有人管。我便交托张大哥你,咱们私下说,饥民虽可怜,但我看他们穿的都十分不成样子,也怕有什么瘟病。待得下一城,我想法子给弄些棉衣来,叫他们洗换干净。就是张大哥你,自己也注意些,阿泰还小呢。”
“放心,我心下有数。”张羿道,“先不使其饥寒,我瞧着如军中这样,总要给他们寻几个领头人,这样以后有事也好分派。”
秦凤仪见张羿十分有条理,笑道,“就是这个理。”
张羿提醒秦凤仪,“粮草之事,殿下必要放在心上。可不是所有官员都如豫州巡抚一般的。”
“我明白。”
秦凤仪是把善心先发了,再想法子。
说来,秦凤仪真是个好人,不说认识他好几年的张羿,便是在秦凤仪手下当差未久的潘琛都得说,这位殿下十分心善。
只是,秦凤仪这善心一发,但有饥寒者,见秦凤仪大军后面缀着这些个饥民,便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加入队伍。待秦凤仪出了豫地进入安微境内,他后面的饥民已有五千之众,那真是携老扶幼。非但饥民吃喝逐渐成为大问题,便是车队的行走速度也被拖到每天二十里左右。
便是柳郎中,也面谏秦凤仪,这得想个法子,不然,光是粮草也不够吃的。
秦凤仪南下,怎么说着,沿路还真没受到什么为难。想也知道,沿路官府也知道秦凤仪的身份,哪个不要命的敢为难他,便是秦凤仪被放逐南夷之地,这也是陛下嫡子,倘路上有个好歹,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对秦凤仪都客客气气的。但,官府有官府的讲究,你镇南亲王过来了,咱们供应吃喝粮草,这是咱们的本分,但,你身后的饥民,要是人少,咱们管一管无妨,就当行善了。但,这五千多口子,谁供应得起啊,咱们实在也没这义务啊!秦凤仪甭看爱发善心,他真不是刘皇叔那样到这儿哭一场,到那儿再哭一场的性子。
人家不愿意供应,秦凤仪完全不勉强,但,饥民们又要填饱肚子。张羿提出减餐,秦凤仪道,“减餐倒是无妨,可除非军前军粮供应不上,方会行减餐之法。现下,还未到那田地。”
张羿道,“可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将士们都吃不饱了。”
潘琛在一畔跟着点头,秦凤仪道,“让将士们挨饿,是我无能啊。”
二人连道“不敢”,潘琛道,“倘殿下允准,臣去与那巡抚说道一二。”当然,潘琛嘴里说着“说道一二”,实际上绝不是“说道”这么简单。
秦凤仪道,“徽州自古繁华不让扬州,不必去寻那巡抚,我自有法子!”
秦凤仪的法子很简单,他就暂且住在徽州,不走了,他要招商。
秦凤仪跟他爹道,“咱们初去南夷,别个不说,亲王府就要去了再建。另则,这么些个将士与我一道去,也不能叫他们没了住处。还有这么些饥民,亦是信任于我,我也不能将他们抛下的。饥民去了亦要建屋建房,给他们安排住处。且,这一路上,粮草供应,亦是大事。让各地官衙供应咱们粮草吃喝,的确不大妥当。爹,我想着,就地招募商贾,看可有愿意与我去南夷兴建城池的!”
是的,秦凤仪要建一座城!
说来,秦老爷先时也是扬州有名的大商贾了,但,秦老爷经营盐业比较在行啦,这种他儿子直接要建一座城的事,秦老爷还是平生头一回经着。
秦老爷惊道,“要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