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辛万苦来到谷县县城,打交道的头一间食肆,便遇上了芙泽县里抢她生意的死对头,紧接着这问梅轩的掌柜又如此出言不逊,花小麦心里早就窝了一包火。原想见识见识所谓的“问梅轩”究竟有何出奇,却不想一观之下不过尔尔,怎能不令她失望?
左金香自打进了这问梅轩的大门,便始终寻不到插嘴的地方,此刻耳中听得花小麦竟不管不顾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不免有些心惊胆战,伸手暗暗扯一把她袖口,小声道:“小麦丫头,你是糊涂了不成?就算他家菜做得有不足之处,你也不该这么胡乱嚷嚷出来,你这买卖,究竟做不做了?”
花小麦回头看了冲她笑笑,摇头道:“左嫂子,方才你也听见的,这位掌柜的说了,他们只用自家的酱料,一概不从外头买,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想?生意,我自然想做,可我珍味园出产的酱料品质如何,我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很不需要低声下气地求人。”
“就是这样说!”孙大圣也在旁帮腔,对了对拳头道,“恁大个谷县,还怕寻不到好买主不成?走了妹子,与其在这儿瞎耽误工夫,咱还不与早些去别处转转哩!”
言毕,果真率先调头就往外走。
孰料此时,那掌柜的却是不依了,赶上前拦在头里,不悦道:“怎能让你们就这样离开,把话说清楚再走!否则,你们前脚踏出门口,后脚便四处将问梅轩的菜色说得一钱不值,我找谁说理去?”
花小麦微微蹙了一下眉,转回身轻叹一口气:“你方才赶我走,现在又让我留,这问梅轩的规矩,我真有点看不懂了。我觉得,该说的话,我已然说得十分清楚。咱们没必要再费口舌,至于贵店的名声,你也尽可以放心,我头先说过了,我从芙泽县来,并不是谷县人,人生地不熟,又能和谁去嚼舌根?”
“那不行!”那掌柜的仍不答应,一抬下巴道,“空口说白话。我怎知你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我问梅轩不愿与人争执。却也不能任由你凭空抹黑。若带累着我们生意受损,这账我跟谁算?你今日不给我个说法,就不要想踏出门口!”
“你……”花小麦活活地给气笑了。所以现在是要怎么样?割了舌头,还是将他们拘在此地。免得他们出去乱说?
正僵持不下,左前方传来一把男声:“老田,不要胡来,进门是客,怎能这样不讲礼数?”
花小麦抬眼望去,就见一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自那角门中钻出,目光灼灼,朝这边望了过来。
那掌柜的面色登时一变,转过身去垂手恭敬道:“怎地将您惊动了?您不是在后厨……”
敢情儿这就是问梅轩的东家是吧?年纪不大。就能竖起这么一间雅致的食肆,想来该是很有些本领的才对,啧,只是那一手厨艺虽不算差,却到底不尽如人意。说来说去,还是这问梅轩的规矩唬人,硬生生将格调拉得高了,才会人人趋之若鹜。
那人也不搭理掌柜的,径直走到花小麦面前,眯了眯眼,沉声道:“我就是问梅轩的东家,姓佟,你刚才说,只看了一眼,便发现我那道乌龙吐珠做得有问题,错在何处?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花小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刚刚才呵斥那掌柜的,满口称他不讲礼数,可现下你这话说的却也不见得客气吧?
她是真的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勉强冲那男子一笑:“您不必如此介怀,我知道但凡为厨之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小习惯,对每道菜的理解也不尽相同,方才一席话,也不过是我的一家之言罢了,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今日的来意,您也应是清楚的,买卖既做不成,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话音未落,扯了左金香便往外走。
不想那姓佟的竟再度赶了上来,很有点不情愿地道:“这么说,你也是个厨子?”
“哈,什么叫‘你也是个厨子’?”孙大圣跳出来,得意洋洋地道,“你也别觉得我们夸口,那八珍会你总听说过吧?喏,去年,就是去年,我们东家便曾去参加过一回,仅仅凭着一道菜,便夺了个魁首回来,你若是不信,尽可以出去打听呀!你们谷县是什么情形,我们弄不清,也不好随便乱说,但我们整个芙泽县,论起厨艺来,她认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你去过八珍会?”那姓佟的眉尾一挑,似是有些惊讶,“以你这样的年纪,怎会……”
“我自个儿只不过有间小饭馆儿,自然没资格参加,是有位同行忙不过来,便让我搭把手,我就去帮忙做了一道菜,如此而已。”花小麦淡淡地道,仿佛有谦虚之意,却并未否认孙大圣的说法。
废话,下厨这回事,她的自信心从来不输人,有甚么必要遮遮掩掩?
姓佟的男子点了一下头,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将那仍立在一旁的小伙计扯过来,下巴点了点他手中那道乌龙吐珠,闭了闭眼,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你刚才说,我这道菜至少有三个错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