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手里提着木匠的工具，站在街角处，呆呆地看着从朱家老店里出来的赵玉兰。

赵玉兰循声望去，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晃，幸而被红豆从后边扶住了。

“玉兰……”

“爹！”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玉娘却是忍不住了，小跑着过去扑到了胡建的怀里，哇哇哭了起来。

胡建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发丝，眼圈也红了。半年未见，女儿的小脸明显圆润了，白嫩了，乌黑的头发挽成了双丫髻，上边还戴着粉色的头花。身上穿的，也不再是从前破破烂烂的剩衣服，粉蓝色的裙袄让她看上去花朵儿一般好看。这，是自己从来没有给过女儿的。

胡建心中酸楚，低下了头。

平心而论，胡建是个好父亲。他跟赵玉兰感情一贯很好，对子女也不似其他乡下汉子一般严厉。胡王氏偏疼小儿子，忌惮大儿子，对他这个排在中间，又憨厚老实，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儿子不受宠，晚辈也跟着吃瓜落。每逢家里做了什么好吃好喝的，胡王氏总是先记着小儿子，然后是闺女，最后给大儿子家的几个孩子。轮到了瑾娘姐弟三个，恐怕连口香气儿都闻不到。胡建不好因为这些就跟母亲作对，但是心里也是觉得亏欠孩子，因此就对三个孩子更加疼爱些。每每收了工，甚至还会扛起小胖去村子里溜达，让其他总是挨巴掌的皮小子们羡慕不已。

故而，瑾娘姐弟三个虽然跟着赵玉兰来到了李家庄生活，但是心里还是很惦记这个父亲的。

“玉娘，长大了不少……也漂亮了……”胡建不敢看赵玉兰，只是喃喃说道。

玉娘从他怀里抬起小脸，眼中还有泪光闪动，嘴角却扬了起来，甜甜说道：“好看吗？是红豆姐姐帮我打扮的……”

“玉娘！”赵达家的喝道。

玉娘吓了一跳，见姥姥脸色不好，咬了咬嘴唇，慢慢低下头去。

胡建心里一揪，神色越发暗淡，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蹲下去将手放在玉娘的肩膀上，低声道：“玉娘，你要……好好孝顺你娘，听你姥姥姥爷的话，照顾好弟弟……”

他的眼睛望向红豆，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表示自己的谢意。红豆虽然不大看得上胡建这个懦弱的男人，但是此时此刻，也知道不能就这么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没得给人看笑话。尤其身边的赵玉兰，身子一直颤抖着，显然是心情激荡，恐怕再留下去，也支持不住。

想了一想，红豆轻轻捏了捏赵玉兰的胳膊，对赵达家的说道：“这会儿也热了起来，咱们出来这么久也怪累的。不如到前边的酒楼去，找个雅间歇歇脚，也吃些东西。至于玉娘……”

胡建眼中流出几分乞求之色。

赵达家的叹了口气。对胡建这个前任女婿，她是不满意至极的。诚然，胡建对女儿对外孙女外孙子都好，但是，他不算个男人！父母当然要孝顺，但是这孝，不应该是愚孝！爹娘大多数都偏心，做儿女的一般不能说啥。可要是这爹娘偏心到了要拿着你的儿女出去卖，难道你还能继续忍着不说话？护不住自己的妻儿，再敦厚老实，又顶个屁用！

可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玉兰跟胡建和离了，瑾娘姐弟三个已经改姓了李，八十两银子买断了他们跟胡家的关系，但是，改变不了他们身上流着一半胡建血脉的事实。虽然几个孩子懂事，平时不敢在家里提起胡建，可是赵达家的能看出来，孩子们，也想爹。

“走吧。”赵达家的拉着赵玉兰的手往前走去，“玉娘交给你，一会儿送她过来。”

后边的话，却是对着胡建说的。没有胡家那个老虔婆在，她相信胡建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胡建心里一松，忙道：“谢谢……您，我们说说话，我就把玉娘送过去。”他心情激动之下，险些叫出“娘”来。

赵达家的不看他，加快步子往前走。赵玉兰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红豆朝杨耀祖使了个眼色，杨耀祖会意，赶紧追了上去。

剩下红豆朝玉娘招了招手，玉娘跑了过来，小脸上还带着泪痕。

掏出雪白的帕子替玉娘擦了汗，红豆顺手把帕子交到玉娘手里，又轻声嘱咐：“我们就在前边的福运楼里，记得过来找我们。”

玉娘使劲点了点头。

“红豆是吗？我听玉娘是这样叫你……”胡建走过来，带着几分感激，“谢谢你这么照顾玉娘她们，我……”

“应该的。”红豆淡淡道，“别忘了一会儿送她回来，免得奶奶姑姑担心。”

说完，也不等胡建说话，快步往福运楼走去。胡建看着她的背影，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妻子，不由得有些出神了。

“爹……”玉娘扯了扯胡建的衣袖。

胡建回过神来，强笑：“玉娘，饿了不？爹带你去吃饭，你想吃啥？告诉爹，爹都给你买！”

一边说着，一边牵着玉娘的手，进了街边的一家小店。

这边红豆几个人进了福运楼，直接要了二楼一个雅间。小二眉开眼笑地带他们进去了，很有眼色地先上了水，哈腰问道：“几位想吃点什么？”

赵达家的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手脚都有些不自在。再者，这心里也还堵得慌，看红豆望向自己征求意见，摇了摇手，表示自己无所谓。赵玉兰更是沉默，也不说话。